整理衣柜时，一个丝绒盒子掉出来。滚到脚边。我弯腰捡起。打开。里面是条钻石手链。

细碎的光刺了下眼睛。三年前，周予淮把它推到我面前。合同也摊在桌上。“签了它。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三年。”“好。”我没犹豫。我需要钱。很多钱。我妈躺在ICU，一天的费用像烧纸。周予淮有钱。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影子。我符合条件。至少，那张脸像。

像他心尖上的白月光，苏瑶。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周予淮从不掩饰。他给我钱，给我房子，给我一切物质的东西。除了尊重，和爱。他看我的眼神，常常是穿透的。我知道。

他在看另一个人。我的存在，就是提醒别人，也提醒他自己。苏瑶走了。出国了。

为了所谓的舞蹈梦想，放弃了周予淮。周予淮这样的人，第一次被甩。他大概觉得伤自尊。

所以需要我。一个赝品。用来证明他没那么在乎。挺好。各取所需。我尽职尽责扮演着影子。

他喜欢苏瑶穿白裙子。我的衣柜里塞满了各种款式的白裙子。苏瑶说话轻声细语。

我放低声音。苏瑶不吃辣。我对着满桌红油沉默。周予淮偶尔会满意。偶尔会皱眉。

“别学她走路。”“她不会这样笑。”“头发别染，她就喜欢黑色。”我点头。记下。修正。

努力更像一点。像到足以让他恍惚。然后给我妈续上医药费。日子就这样过去。平淡，麻木。

直到那天晚上。周予淮带我去参加一个晚宴。推杯换盏。虚情假意。他喝了不少酒。

我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扮演一个合格的花瓶。有人过来寒暄。“周总，这位是……？

”那人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带着了然。周予淮侧头看我一眼。灯光下，他的眼神有点迷蒙。

他忽然伸手，揽住我的腰。很紧。靠在我耳边，呼吸带着酒气。低声唤了一个名字。

“瑶瑶……”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那些目光，像针。扎在我脸上。

带着怜悯，或嘲讽。周予淮似乎毫无察觉。他甚至低头，想吻我的额头。我猛地偏开头。

他的唇落在空气里。他愣了一下。眼神聚焦。看清是我。那张英俊的脸，瞬间沉下去。

像被泼了冷水。他松开手。眼底的迷蒙褪尽。只剩下熟悉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抱歉。”他说。对我说的。声音干涩。我摇摇头。“没关系，周先生。”声音平静无波。继续扮演影子。只是心口某个地方，好像被那两个字凿开了一个小洞。有点冷。那晚之后，周予淮消失了半个月。没联系我。

钱照打。助理按时送来生活用品。一切如常。又不太一样。我对着镜子，看着那张脸。

太像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手机响了。陌生号码。我接起。“你好，哪位？

”对面沉默了几秒。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笑意。“虞晚？”“是我。

”我说。“我是苏瑶。”她自报家门。“我回来了。”“哦。”我应了一声。“听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你做得不错。”她语气轻松，像在评价一件物品。“周先生付钱，我做事。

”我回答。“真是辛苦你了。”她轻笑。“不过，我回来了。”“所以？”“所以，你该退场了。”她说得理所当然。“周先生通知我了吗？”我问。“他会通知的。”她笃定。

“予淮这个人，念旧。”“那等他通知我。”我说完，挂了电话。手心有点汗。

心里异常平静。这一天总会来的。三年合同，快到期了。周予淮的电话在第二天来了。

“晚上一起吃饭。”他语气平淡。“好。”还是那家常去的私房菜馆。包厢里很安静。

他点了很多菜。都是我平时不怎么吃的，辣菜。他以前从不点。因为苏瑶不吃辣。他看着我。

眼神复杂。“吃吧。”他说。我拿起筷子，夹了块水煮鱼。放进嘴里。很辣。

从舌尖一直烧到胃里。我面不改色。他盯着我。“你变了。”他突然说。“嗯？

”“以前不吃辣。”“人总会变的。”我低头扒饭。“苏瑶回来了。”他切入正题。

“我知道。”“她找你了？”“嗯。”他沉默片刻。“合同快到期了。”“嗯。

”“你有什么打算？”他问。我放下筷子。抬头看他。“周先生希望我有什么打算？

”他避开我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城西那套公寓，转到你名下。”“工作，或者继续读书，随你。”“我让助理安排。”“钱，不会少你。”他说着补偿方案。

条理清晰。像一个商人，结束一笔交易。“好。”我说。没有异议。他抬眼看我，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干脆。“就这些？”“就这些。”我点头。“谢谢周先生这三年的照顾。

”他眼神暗了暗。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挥挥手。“你走吧。”我站起身。“再见，周先生。

”走到门口。他突然叫住我。“虞晚。”我停住。没回头。“你……”他顿了顿。“没什么。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第二天，我开始收拾东西。

没什么好带的。衣服，日用品。大部分都是他买的。不属于我。

我打包了自己带来的几件旧衣服。还有那个丝绒盒子。里面是那条钻石手链。

周予淮送的第一件东西。也是唯一一件，在合同之外送的东西。生日那天。他喝醉了回来。

塞给我这个盒子。“瑶瑶……”他抱着我，声音含糊。“生日快乐。”我收下了。没戴过。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或者，该丢掉了。收拾到一半，门铃响了。是苏瑶。她站在门口。

光彩照人。像真正的女主人。“来拿东西？”她微笑。“收拾一下。”我侧身让她进来。

她环视着客厅。目光挑剔。“予淮说，这房子留给你。”“不用。”我说。“我找好地方了。

”“随你。”她不在意。“听说，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分内事。”“他很想你。

”她忽然说。我动作一顿。“想我这张脸吧。”我继续叠衣服。“不。”苏瑶走近几步，看着我。“他说，你和她，不一样。”我抬头。“哪不一样？”“他说……”苏瑶笑了笑，带着点胜利者的意味。“你更乖，更懂事，更……没有自我。”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细微的疼。“是吗。”我低头。“所以，谢谢你这三年的‘懂事’。”她语气轻快。“现在，我回来了。他不需要一个影子了。”她递给我一张卡。“予淮让我给你的。”“不用了。

”我推开。“合同金够了。”“拿着吧。”她塞进我手里。“就当，是替身费。

”卡片的边缘硌着掌心。我收下了。“谢谢苏小姐。”“不客气。”她满意地点头。“对了，下个月我和予淮订婚，欢迎你来。”“恭喜。”我说。“可能没空。”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转身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又刺耳。我收拾好东西。叫了搬家公司。

新租的房子很小。但干净。阳光很好。我把东西放好。看着窗外。天很蓝。我自由了。

手机屏幕亮起。银行的入账信息。余额后面跟着一串零。足够我安稳地过很久。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投简历。用虞晚的名字。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工作找得不太顺利。

专业荒废了三年。一切从头开始。有点难。但我没想过再用那张脸。或者，再联系周予淮。

他和苏瑶的订婚消息铺天盖地。娱乐版头条。郎才女貌。破镜重圆。多好的故事。

我只是其中无关紧要的一笔。划过去。没看。那天下午，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虞小姐吗？

这里是市一院急诊科，请问你认识周予淮先生吗？

他手机紧急联系人是你……”我赶到医院时，周予淮刚从手术室出来。车祸。酒驾。

追尾大货车。命大。断了几根骨头。脑袋开了瓢。昏迷。苏瑶不在国内。助理焦头烂额。

“虞小姐，实在抱歉，周总他……”助理一脸愧疚。“医生怎么说？”我问。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什么时候醒，不知道。”“嗯。”我看着病床上的人。

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惨白。像个易碎的瓷器。完全没了平时的凌厉。“虞小姐，您看……”助理欲言又止。“周总现在这样，苏小姐那边联系不上，公司那边……”“我不是他的谁了。”我打断他。助理愣住。“合同到期了。”我说。

“可是……”助理很为难。“请护工吧。”我说。“或者等他家人来。”我转身想走。

病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声音很轻。但我听清了。

“晚晚……”不是瑶瑶。是晚晚。我的脚步钉在原地。助理也听到了。惊讶地看着我。

又看看周予淮。周予淮的嘴唇翕动着。眉头紧锁。似乎在挣扎。

“晚晚……别走……”这次更清晰。助理的眼神变得复杂。“虞小姐……”我站在原地。

看着那个毫无防备的男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最终，我叹了口气。

“找个靠谱的护工。”“我每天抽空过来看一眼。”“只到他家人来，或者苏瑶回来。

”我加了条件。“好好好！谢谢虞小姐！”助理如释重负。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下班去医院。待半小时。护工很专业。不需要我做什么。我只是看看。

看看他有没有醒。周予淮昏迷了三天。第四天傍晚，我推开病房门。他睁着眼睛。

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听到声音，他缓慢地转过头。看到我。眼神聚焦。一丝光亮闪过。

“晚晚？”他声音嘶哑。“嗯。”我走过去。“醒了就好。”他看着我。很用力地看着。

像要把我刻进脑子里。“我以为……你走了。”他说。“护工在。”我说。

“助理给你家人打了电话，他们明天到。”“苏瑶呢？”“联系不上。”我实话实说。

“她在国外巡演。”周予淮沉默。眼神暗了下去。“喝水吗？”我问。他点头。

我用棉签蘸了水，轻轻润湿他干裂的嘴唇。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脸上。“疼吗？”我问。

“疼。”他说。“活该。”我说。他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对不起。”他说。

我不明所以。“什么？”“那天……晚宴。”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叫错了名字。”“哦。

”我垂眼。“没关系，习惯了。”“有关系。”他固执地说。我没接话。病房里很安静。

“晚晚。”他又叫我。“嗯？”“留下来。”他说。“陪陪我。”“护工在。”“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带着伤者的脆弱。我看了看时间。“十分钟。”我在床边椅子上坐下。他不说话。

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疲惫，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为什么回来？

”他问。“助理找不到人。”“仅此而已？”“不然呢？”他沉默了。半晌。“我梦到你了。

”他说。“哦。”“梦到……你走了。”他看着天花板。“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梦都是反的。”我说。“是吗？”他侧头看我。“你真的会走，对吧？”“合同到期了。

”我提醒他。他眼神一黯。“我知道。”“苏瑶回来了。”“嗯。”“你们要订婚了。

”“嗯。”对话变得艰难。空气凝滞。“周先生。”我站起身。“你家人明天到。以后，我就不来了。”他猛地伸手。想抓我的手腕。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痛得闷哼一声。

脸色煞白。我下意识扶住他。“别动！”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很紧。

“晚晚……”他声音发颤。“别走。”“你该休息了。”我试图抽出手。他不放。

“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他的眼神近乎乞求。这不像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周予淮。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缠着纱布的头。心软了一下。“十分钟。”我重复。重新坐下。

他松了口气。抓着我手腕的力道松了些。但没完全放开。“晚晚。”他低声说。“嗯？

”“这三年……”他停顿。“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说。“交易而已。

”“不是交易！”他忽然激动起来。呼吸急促。监控器发出警报。我赶紧按住他。“冷静点！

”他喘着气，看着我。眼睛发红。“不是交易……”他重复，声音低下去。

“我不知道……”“周予淮。”我看着他。“你需要休息。别想太多。”他闭上眼睛。

抓着我的手，慢慢松开。我站起身。“我走了。”他没睁眼。“明天……还来吗？

”声音很低。“不来了。”我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口有点闷。

周予淮的家人第二天就到了。阵仗很大。病房被围得水泄不通。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

没过去。助理看到了我。走过来。“虞小姐。”“嗯。”“周总家人来了。”他说。“嗯。

”我点头。“那我走了。”“等等。”助理叫住我。“周总他……昨晚醒的时候，问起你了。

”“哦。”“他看起来……不太好。”助理斟酌着用词。“可能是伤口疼，也可能是别的。

”“家人来了就好。”我说。助理叹了口气。“虞小姐，其实周总他……”他欲言又止。

“我还有事。”我打断他。“再见。”没再去看周予淮。生活回到正轨。上班。下班。

挤地铁。吃盒饭。偶尔，会想起医院里那双带着乞求的眼睛。甩甩头。不想。

苏瑶终于出现了。在我快要把这一切都忘记的时候。她直接找到了我的公司。

前台说有人找我。我以为是客户。走进会客室。苏瑶坐在那里。依旧光鲜亮丽。

只是脸色不太好。“苏小姐？”我有点意外。“虞晚。”她站起身，开门见山。“我们谈谈。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苏瑶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没喝。“听说，予淮住院那几天，是你在照顾？”她问。语气听不出情绪。“护工在照顾。”我说。“我只是过去看看。

”“是吗？”她抬眼，看着我。“他昏迷的时候，叫的是你的名字。”我沉默。“醒过来，第一眼想看到的也是你。”她继续说。“苏小姐想说什么？”“我想说，你很厉害。

”她放下勺子，看着我。“三年时间，把自己从一个替身，变成了他念念不忘的人。

”“我没做什么。”我说。“只是合同到期了。”“合同？”苏瑶轻笑一声，带着嘲讽。

“虞晚，别装了。你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现在欲擒故纵，玩得挺溜。”我皱眉。

“苏小姐误会了。”“误会？”她倾身向前，压低声音。“予淮现在不肯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