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邀约周日上午十时许，一阵清脆的 “叮” 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陈景泽正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翻看一本建筑设计杂志，闻声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部银灰色的智能手机上。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来自单位同事董梅的微信消息，内容简短却明确：“小陈，和柳姑娘约在‘闲时茶语’茶餐厅，中午十二点，地址发你了，记得准时。”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确认了地址信息后，缓缓起身。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明亮的阳光，将地板上的光影切割得错落有致。透过窗户，能看到小区里修剪整齐的绿植和偶尔经过的行人，这是他三年前在这座三线城市买下的二手房，120多平米的空间足够宽敞，对于从农村走出来的他而言，也是凭一己之力打拼出的安稳归宿。“贞子，你在家稍等片刻，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陈景泽朝着次卧的方向喊道。次卧的门很快被拉开，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正是郭振。他揉了揉眼睛问到：“出去做什么？

这么急匆匆的，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郭振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目光不自觉地在陈景泽身上打量，往日这个时间，陈景泽要么在补觉，要么会陪他一起打游戏，今日的反常让他多了几分探究。郭振是陈景泽的发小，两人从穿开裆裤时便认识，一起在临水镇的田埂上跑大。“贞子” 这个称呼，源于初中时几人看过的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一方面是“振”和“贞”是同音字，另一方面是觉得郭振偶尔沉默时的眼神神似片中的 “贞子”，便随口叫开了。

如今十几年过去，这个略带戏谑的称呼反倒成了两人之间独有的亲密印记。

陈景泽正站在卧室的衣柜前挑选衣服，听到郭振的问话，提高了些许音量回应：“单位的董姐给我介绍了一位姑娘，约着中午一起吃顿饭，相互认识一下。” 他打开衣柜门，里面的衣服摆放得整整齐齐，左侧是几件日常穿的运动装，右侧则挂着两套相对正式的休闲装，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平价品牌，既不失体面，又符合他务实的消费观。“哦？相亲啊！

” 郭振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分，他立刻从次卧走出来，快步走到陈景泽的卧室门口，倚在门框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我倒想去瞧瞧，顺便帮你把把关，看看是不是配得上我们家阿泽。”陈景泽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别添乱了。我和人家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熟悉，能不能聊得来都还是未知数，哪用得着什么‘把关’？

” 他选了一件浅灰色的棉质衬衫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这是他上个月特意为了应对正式场合买的，平日里在家，他更偏爱宽松舒适的运动装，觉得那样才自在。郭振却不肯放弃，凑上前来，眼神里满是八卦：“那总有照片吧？

让我看看长什么样，是清纯型还是御姐型？”“等我回来再说吧，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出门。” 陈景泽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十一点了，打车过去大约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他对着镜子快速梳理了一下头发，早上起床后特意洗了澡，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润的光泽。若不是一直在等董姐的消息，这个周末的上午，他大概率还会赖在床上补觉。“行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 郭振见他确实着急，便不再打趣，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出发。二、往事走出单元楼，一股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已是初秋，阳光有些刺眼，小区里的香樟树依然郁郁葱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小区门口他拦了一辆出租车。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报出地址后，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梳理着关于这次见面的零星信息。董梅是单位里的老同事，比陈景泽大五岁，为人热情爽朗，平日里很照顾他。这次介绍的姑娘名叫柳昕瑶，据董梅说，是她丈夫单位同事的姐姐的女儿，家里还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弟弟。说起这段缘分，倒也颇为凑巧，上周单位组织团建，董梅的丈夫李建国来接她，因为到得早，便在单位楼下和陈景泽聊了几句。董梅得知陈景泽还是单身，便半开玩笑地让李建国帮忙留意合适的姑娘，没想到李建国还真放在了心上，没过几天就回了话，说有个姑娘条件挺合适，问陈景泽愿不愿意见一面。

当时陈景泽只当是句玩笑话，并未太过在意。他今年三十一岁，对于感情之事虽有期待，却也不算急切。从临水镇的农村考入一所普通二本院校，毕业后通过校招进入这家市属国企性质的建筑设计院，成为一名助理设计师，如今工作七年，月薪在一万二左右，有了房子，虽无存款，但也算在这座城市站稳了脚跟。这样的条件，在老家亲戚看来已是 “有出息”，出租车在马路上平稳行驶，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

从熟悉的住宅小区到热闹的商业街，再到安静的写字楼片区，陈景泽的思绪也跟着飘远。

他想起了老家的父母，去年年底回家时，母亲还在念叨：“阿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成家了。我和你爸也不求别的，就想看着你安稳下来，抱个大胖孙子。

” 他当时只是含糊地应着，心里却有些酸涩。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一辈子在田地里劳作，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女能过得好。他们不愿来城里住，说 “城里太憋闷，没有老家自在”，还说要等他有了孩子，需要帮忙带的时候再过来。

“帅哥，‘闲时茶语’到了。” 出租车司机的声音打断了陈景泽的思绪。他回过神，付了车费，推开车门下车。眼前是一家装修雅致的茶餐厅，米白色的外墙搭配深棕色的木质门窗，门口挂着一块刻有 “闲时茶语” 四个字的木质牌匾，透着几分文艺气息。

陈景泽很少来这种地方，在他的认知里，茶餐厅大多 “华而不实”菜品价格偏高，分量却不大，远不如街边的小饭馆来得实在。但转念一想，既然是相亲，总要选个像样的地方，便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走了进去。三、初遇推开茶餐厅的玻璃门，一阵淡淡的茶香夹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店内的装修风格偏向简约轻奢，浅灰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画，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柔和的灯光洒在每张桌子上，营造出温馨而不失格调的氛围。店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大多是情侣或朋友结伴而来，低声交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热闹而不嘈杂。陈景泽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符合董梅描述的 “穿鹅黄色上衣、挎白色小包” 的姑娘，推测对方应该还没到。他走到靠窗的一个角落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既能看到窗外的街景，又能清楚地看到门口的动静，方便留意柳昕瑶是否到来。

一名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短裙的服务员很快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先生您好，请问几位？需要现在点餐吗？”“您好，我等一位朋友，她还没到，先给我倒杯水就好，谢谢。” 陈景泽礼貌地回应。“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转身去取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倒满温开水后放在陈景泽面前，“您要是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说完便退下了。

陈景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他内心的些许紧张。

他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董梅发来的信息——没错，就是这里，中午十二点。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到约定时间。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

茶餐厅外是一条安静的街道，两旁种着法国梧桐，树叶茂密，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偶尔有行人经过，脚步匆匆，似乎都在为生活奔波。陈景泽想起自己刚毕业时的样子，挤在单位附近的出租屋里，每天早出晚归，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如今梦想实现了，却又多了新的牵挂。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陈景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头发是烫过的大波浪，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脸上化着淡雅的妆容，五官精致，眼神中带着几分疏离。她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的 V 领中袖衬衫，下身搭配一条卡其色的阔腿裤，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走起路来 “咯噔咯噔” 作响，吸引了店内不少人的目光。正是董梅描述的柳昕瑶。

陈景泽站起身，朝着柳昕瑶的方向微微颔首。柳昕瑶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迈步走了过来。“陈景泽？” 柳昕瑶走到桌前，语气平淡地问道，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是的，我是陈景泽。你是柳昕瑶吧？快请坐。

” 陈景泽侧身示意她坐下，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柳昕瑶点了点头，在陈景泽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肩上的小巧单肩包放在桌子靠窗的一侧，随后便拿着手机翻看起来，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陈景泽正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便朝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服务员，点餐。

”服务员很快拿着平板电脑走了过来，将平板放在桌子中间：“您好，请问现在可以点餐了吗？”“嗯。” 柳昕瑶头也没抬，直接报出两个菜名，“一份黑松露虾仁炒饭，一份香煎龙利鱼。”服务员在平板上快速记录着，确认无误后问道：“请问就这两道菜吗？”柳昕瑶抬起头，看了陈景泽一眼，努了努嘴：“让他点吧。”服务员将平板递给陈景泽。他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浏览着菜单上的菜品。茶餐厅的菜价确实不便宜，一份炒饭就要六十八元，比他平时在单位食堂吃的午饭贵了好几倍。他犹豫了一下，点了一份红烧排骨、一份清炒时蔬，又加了一份番茄蛋汤，最后还点了三小碗米饭，他知道自己食量不小，一碗米饭肯定不够吃。“好了，就这些吧。

” 陈景泽将平板还给服务员。服务员接过平板，说了声 “请稍等” 便转身离开了。

四、尴尬服务员离开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陈景泽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原本没把这次见面当成正式的相亲，只是想和对方简单聊一聊，彼此认识一下，但真正坐下来面对柳昕瑶时，却莫名地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柳昕瑶则一直低头摆弄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似乎在回复什么重要信息，偶尔会皱一下眉头，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情。陈景泽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做个自我介绍，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柳昕瑶却突然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他顺着柳昕瑶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女子正推门走进来。

这名女子留着齐肩的短发，三七分的发型将她的脸型修饰得十分精致，脸上没有化妆，显得干净清爽。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短袖，胸口的弧度让衣服略显紧绷，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包带压在胸前，更凸显了身形的曲线；下身穿着一条碎花半身裙，长度到膝盖上方，露出的小腿匀称纤细；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搭配着白色的短袜，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可人，宛如邻家姐姐一般。女子进门后，很快就看到了柳昕瑶，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昕瑶，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 柳昕瑶的语气比刚才对陈景泽时温和了许多，她指了指陈景泽，介绍道，“这位是陈景泽，我小姨介绍的，今天第一次见面。

” 随后又对陈景泽说：“这位是司晴，我的同事，也是我最好的闺蜜。

”司晴听到 “第一次见面” 这几个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尴尬，她看向柳昕瑶，又看了看陈景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是这样…… 那你们先吃吧，我在这里是不是不太方便？我正好还要去理发店做头发，就不打扰你们了。

”陈景泽能感觉到，司晴显然不知道柳昕瑶约了自己见面，看来是柳昕瑶临时叫她过来的。

他看着司晴局促的样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笑着说道：“没关系，来都来了，一起坐下来吃点东西吧，人多也热闹。”柳昕瑶也点了点头：“一起吃啊，我们之间就不要这么见外了。”司晴犹豫了一下，见两人都这么说，便不再推辞，在柳昕瑶身边坐了下来，只是身体依旧有些僵硬，显得不太自在。这时，陈景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香，又带着些许果香，若有若无，十分清新。他下意识地嗅了嗅，却又找不到香气的来源，只好作罢。

刚才那名服务员端着水杯走了过来，看到桌上多了一个人，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又去取了一个杯子，倒满水后放在司晴面前，然后便离开了。

陈景泽看着桌上的三个水杯，心里有些疑惑：这茶餐厅明明叫 “闲时茶语”，却只提供白开水，连一杯免费的茶水都没有，未免也太抠门了些。但他也没好意思问，只是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氛围，陈景泽主动开口说道：“我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陈景泽，今年三十一岁，本科学历，现在在天远建筑设计院工作，是一名助理设计师，平均月薪大概一万二左右。

我在市区有一套二手房，120多平米，是按揭买的，每个月要还贷款。单位离我家不远，不到两公里，所以平时都是步行上班，没有买车。存款的话，目前只有五位数。

大学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毕业之后因为异地的原因分手了，之后就一直单身到现在。

”这是陈景泽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做自我介绍，他也是照着网上看到的相亲攻略说的，觉得这样能让对方更直观地了解自己的情况。说完之后，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柳昕瑶，等待着她的回应。司晴率先开口，笑着说道：“我觉得你的条件挺不错的啊，有稳定的工作，有自己的房子，算是优质单身男了。”柳昕瑶却只是淡淡地瞥了陈景泽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哪里优质了？我一个月工资也有一万多，他这点工资还要还房贷，每个月剩下的钱恐怕连买个包都不够。都三十一岁了，存款才五位数，连辆 BBA 都买不起。”说完，她还特意抬了抬胳膊，让陈景泽看清她手腕上的名牌手表。陈景泽没有想到柳昕瑶会如此直白地贬低自己，脸上顿时有些发烫，他抿了抿嘴唇，小声反驳道：“我觉得买包没必要追求名牌吧，实用就好。而且我上班步行很方便，也不需要买车，这样还能节省开支。”“节省开支？

” 柳昕瑶嗤笑一声，“你以为节省就能攒下钱吗？逢年过节不要送礼物吗？

生日、情人节、纪念日，哪一样不要花钱？更别说还有三十万彩礼，就你这点存款，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陈景泽听到 “三十万彩礼” 这几个字，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老家的彩礼虽然也不低，但临水镇周边的农村，普遍也就十万到十五万之间，还会返还部分用于小家庭补贴，三十万对于背负着房贷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的经济规划---房贷每月有公积金抵扣，实际自付部分仅一千五百元，存款虽暂时是五位数，但单位每年有年终奖，且他从不乱花钱，假以时日并非无法积累，但看着柳昕瑶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谬。这场本应是相互了解的见面，此刻却变成了一场冰冷的条件审视。

他甚至开始怀疑，柳昕瑶是否真的抱着相亲的诚意而来，还是仅仅把这当作一场 “挑拣资源” 的例行公事。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时，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过来，将点好的菜品一一摆上桌。黑松露虾仁炒饭香气浓郁，颗颗米粒裹着酱汁；香煎龙利鱼色泽金黄，搭配着翠绿的时蔬；红烧排骨炖得软烂入味，番茄蛋汤则清亮爽口。与其他餐厅 “逐道上菜” 的习惯不同，这里的菜品竟是一次性上齐，倒省了不少等待的时间。陈景泽看着桌上的三碗米饭，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他当时多点一碗，是怕自己不够吃，如今却成了三人恰好的份额，仿佛连上天都在调侃这场尴尬的会面。他没再说话，拿起筷子低头扒饭，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仿佛要用食物填满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柳昕瑶也没了继续 “评判” 的兴致，她夹起一小块龙利鱼，慢条斯理地吃着，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显然对眼前的相亲对象已彻底失去兴趣。此刻的司晴，如坐针毡。

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坚决离开，现在夹在中间，既不能附和柳昕瑶的刻薄，又怕说错话让陈景泽难堪。她悄悄观察着陈景泽——他低头吃饭的样子有些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