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聿琛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说：“沈念，这辈子，我对不起林晚。

若有来生，我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娶她。”几十年的婚姻，像一场漫长又沉默的凌迟。

我陪他熬过创业的艰难，扛起家族的重担，伺候他病榻前的汤药，换来的，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来生之约。当我再次睁开眼，回到二十岁，回到他车祸后被找到的那一天。上一世，握住他的手，宣告我的所有权。这一世，我选择成全他们，也放过我自己。1.我们一家来到医院看望顾聿琛，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小白花一样的女孩对他嘘寒问暖和他脸上幸福的笑容。

我以为我会伤心难过，但是我发现原来他已不再能令我的心泛起波澜，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平静地对我父母说：“爸，妈，我们回去吧。跟顾家的婚约，取消了。

”我爸妈脸上的惊愕，比顾聿琛父母的愤怒来得更猛烈。“念念，你胡说什么？

”我妈一把拉住我，压低了声音，但尖锐的尾音还是划破了病房里短暂的祥和。

顾聿琛的母亲周曼文，一个向来以优雅示人的贵妇，此刻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她越过围着病床的众人，目光像两把冷飕飕的锥子，直直钉在我身上。“沈念，现在是什么时候，由得你耍小孩子脾气？”我没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顾聿琛。

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他看着我，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复杂的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他身边的林晚，那个救了他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紧张地绞着衣角，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像一朵受了惊的小白花。上一世，就是这副模样，让我恨得牙痒，也让我输得彻底。我拨开我妈的手，一步步走到病床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我，空气紧绷得像一触即发的弓弦。我爸沉着脸，想开口，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停在顾聿琛床边，距离他半米，一个安全又疏远的距离。“顾聿琛，你失踪这一个月，我们都很担心你。”我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现在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接下来要演哪一出。“我们的婚约，就到此为止吧。”我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整个病房瞬间死寂。周曼文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沈念！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两家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请柬都发出去了！”“收回来就是了。”我转向她，脸上的笑意未减，“周阿姨，联姻的基础是你情我愿，现在这个基础不存在了，强行捆绑，对顾家和沈家都没有好处。

我想，您比我更懂这个道理。”我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林晚。

周曼文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当然知道林晚的存在，也知道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上一世，她就是那个挥舞着家族利益大棒，强行拆散他们，并将顾聿琛推到我身边的人。她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样，为了“顾太太”这个位置，忍气吞声，配合她演一出顾全大局的戏。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岁的沈念了。

“你情我愿？”顾聿琛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沈念，我们青梅竹马二十年，你说不一样就不愿意了？”我迎上他的视线，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挣扎。他愧疚，但不爱。他只是不习惯，我先放手。“二十年的感情，是兄妹之情，是伙伴之情。”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在你生死未卜的一个月里，我想得很清楚那不是爱情，我也不想嫁给你。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困扰了。对不起。

”我向他微微鞠躬，姿态坦荡。他彻底愣住了。他准备好的一万种应对我哭闹、质问的腹稿，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身后的林晚，慢慢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微光，是惊讶，是感激，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喜悦。真好，我亲手将她的光，还给了她。“爸，妈，我们走吧。”我转身，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站住！”周曼文厉声喝道，“沈念，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们顾家和你们沈家，从此一刀两断！”这是威胁，也是她最后的筹码。上一世，我就是被这句话吓住的。沈家的生意正处在关键时期，需要顾家的支持。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也看着我脸色煞白的父母。“周阿姨，合作是建立在互利共赢的基础上的，不是靠一纸婚约施舍来的。沈家虽然不如顾家，但还没到需要卖女儿求荣的地步。”我走到我爸妈身边，握住他们冰凉的手。“爸，妈，相信我。我们回家。”我爸看着我，眼神变了又变，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在我们转身离开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林晚压抑的哭声，和顾聿琛急切的安抚。“晚晚，别哭，我在这里……”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走出医院大门，夏末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郁结了几十年的浊气，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散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沈小姐，谢谢你。祝你幸福。”是林晚。

我笑了笑，删掉短信，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我的幸福，从现在开始，我自己给。

可我没想到，这份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三天。顾聿琛会用一种我完全意料不到的方式，再次闯入我的生活，将我平静的湖面，砸出滔天巨浪。2.退婚的后续，比我想象中更麻烦。

周曼文说到做到，顾家单方面中止了和沈家的所有合作项目。我爸的公司资金链瞬间紧张，董事会里怨声载道，家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我妈整天唉声叹气，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责备。“念念，你到底在想什么？就算为了你爸，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吗？”我没有过多解释。上一世的苦果，我自己吞下就够了，没必要让他们再品尝一遍。我只是把我名下所有的房产、股票和基金都整理出来，交给我爸。

“爸，这是我从小到大的积蓄和投资，应该能撑一段时间。另外，我联系了几个风投，也找了大学的金融教授，我们一起想办法。”我爸看着桌上那厚厚一叠文件，愣了很久，最后红着眼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女儿，长大了。”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但这是我的态度。沈家是我家，我不会让它因为我的决定而垮掉。

我开始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白天跟着我爸跑银行、见客户，晚上研究项目资料，寻找新的投资方。我像一块被投入洪流的石头，被迫迅速翻滚、磨砺，长出坚硬的棱角。

这期间，顾聿琛和林晚的消息，还是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我耳朵里。听说，周曼文始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甚至冻结了顾聿琛所有的卡。听说，顾聿琛为了林晚，第一次和他母亲拍了桌子，搬出了顾家大宅，住进了一间租来的小公寓。听说，他找了份普通的工作，每天挤地铁上下班，只为给林晚买她喜欢吃的草莓蛋糕。这些故事，在我们的共同朋友圈里，被传为“神仙爱情”的佳话。顾大少爷为爱洗手作羹汤，放弃亿万家产，只为和他的“灰姑娘”相守。每当听到这些，我只是笑笑。上一世，他和我结婚后，也曾对林晚念念不忘。他会在深夜看着她的照片发呆，会在纪念日偷偷去他们相遇的地方，他把对她的思念，当成反抗冰冷婚姻的最后一点精神慰藉。可那终究是想象。想象中的爱情，不染尘埃，不沾铜臭。而现实，是柴米油盐，是捉襟见肘，是周曼一通又一通逼他们分手的电话，是林晚从不适应到渐渐滋生怨怼的眼神。这些，我都知道会发生，只是时间问题。我以为，我们的世界，会就此平行，再无交集。直到那天晚上，我陪我爸应酬完一个重要的客户，在酒店门口等车。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顾聿琛那张清瘦却依旧英俊的脸。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那件白衬衫的领口有些发黄。他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神却很亮，亮得有些灼人。“上车，我们谈谈。”我拉开车门的手顿住了。“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沈氏集团的融资问题，你不想谈吗？”他盯着我，一字一句。我心里一沉，坐了进去。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车内空间很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身上陌生的气息，不再是我熟悉的，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味。“你找我，就是为了炫耀你现在过得有多落魄？”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语气平静。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不可笑。”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他被我的坦然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沈家的窟窿，我可以帮你补上。”我皱起眉。“什么意思？

”“我手里还有一些股份和不动产，是我外公留给我的，我妈动不了。

我可以把它们都转给你，足够沈家度过这次危机。”他把车停在江边，夜风从车窗缝隙里灌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条件呢？

让我收回退婚的话，回心转意？”他摇摇头，发动了车子，却没有立刻开走。“我的条件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带着千钧重担，“……照顾好林晚。”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一个月的压力太大，让我出现了幻听。我看着他，他的侧脸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表情很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顾聿琛，你是不是疯了？”我终于没能维持住我的平静，“你让我，去照顾你的女朋友？

”“她太单纯，什么都不懂。我妈不会放过她，这个圈子里的明枪暗箭，她应付不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力，“沈念，只有你能护住她。你从小就擅长处理这些，你知道该怎么和我妈周旋，知道怎么让那些人闭嘴。”荒唐。这是我脑海里唯一的词。

上一世，我用尽手段，想让林晚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这一世，我主动退出，他却求我回来，保护她。“我凭什么？”我冷笑，“凭我们二十年的‘兄妹情’？顾聿呈，你是不是忘了，你母亲针对她，是因为我。我退出了，她最大的障碍就消失了。你现在是嫌她过得太安逸，想给我找点事做？”“不是的！”他急切地反驳，“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和脆弱。那个永远意气风发、无所不能的顾聿琛，在为了他的爱情，低头求我。“公司那边，我妈步步紧逼。生活上，晚晚她……她不习惯。

她会因为服务员的一个眼神而难过一整天，也会因为我妈的一句话就哭着说要离开我。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快被逼疯了。我以为只要有爱就够了，但我发现我错了。

我什么都给不了她，甚至连最基本的安稳都给不了。”我静静地听着。原来，神坛跌落，比我预想的，来得还要快。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当成苦闷婚姻中唯一精神寄托的完美白月光，一旦落入现实，也开始被柴米油盐的琐碎磨掉了光环。他怀念的，从来不是真实的林晚，而是那个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给了他慰藉的“想象中的她”。“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问。“我想……我想和你假订婚。”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只要我们还维持着婚约，我妈就不会把事情做绝。她会给你面子，不会再去为难林晚。

等我……等我拿到公司的实权，能够真正保护她的时候，我们再解除婚约。沈念，算我求你，帮我这一次。”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两辈子，也怨了两辈子的男人。这一刻，我对他，竟然连一丝恨意都生不出来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悲哀。为他，也为上一世那个愚蠢的自己。我拉开车门，下了车。

江风吹起我的长发，我回头，看着车里的他。“顾聿呈，你听好。”“第一，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沈家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第二，林晚是你的选择，是好是坏，你都得自己接着。想让我保护她，你还没睡醒。”“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别再来找我了。你和你伟大的爱情，别再来脏了我的路。”说完，我用力摔上车门，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我以为，话说得这么绝，他该死心了。可我还是低估了一个男人在幻想破灭时，急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疯狂。3.我拒绝顾聿琛的第二天，沈氏的危机，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解除了。注资的是一家我从未听说过的海外基金，出手阔绰，条件优渥，仿佛是凭空掉下来的馅饼。我爸欣喜若狂，但我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私下找人去查了这家基金的背景，查到的结果，让我浑身冰冷。基金的实际控股人，指向了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顾聿琛的外公，那位早已退隐多年的商界传奇。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顾聿琛的手笔。他用这种方式，强行把我和他又绑在了一起。他笃定，我无法拒绝这份“恩情”。办公室里，我爸还在兴奋地规划着公司的未来，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手机屏幕上，是顾聿琛发来的信息：“晚上七点，‘云顶’餐厅，我等你。”没有请求，是通知。他似乎吃定了我。我捏着手机，指节泛白。上一世，他用冷漠和愧疚折磨了我几十年。这一世，他想用恩情和道德来绑架我。凭什么？

我拨通了我爸的内线：“爸，关于宏远基金的投资，我不同意。请您立刻中止合同。

”我爸在电话那头愣住了：“念念，你疯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知道。

意味着我们可能要破产清算。”我的声音很平静，“但爸，沈家就算倒了，也得站着倒。

我们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尤其是顾家的。”挂了电话，我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开车去了“云顶”餐厅。顾聿琛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又恢复了那个矜贵优雅的顾家大少爷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