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心话？大冒险？去你妈的！高考最后一天的中午，老天爷总算憋完了它那连绵几天的暴雨，吝啬地撒下几缕阳光，勉强驱散了一点连空气都能拧出水的潮湿闷热。最后一门政治，下午三点开考。理论上，这该是黎明前最黑暗……啊不，是解放前最紧绷的时刻。

学校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味、风油精味和终极焦虑的复杂气息。

大多数人要么抱着《时事政治》小册子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要么抓紧时间趴桌上午休，攒足精神迎接最后的审判。我，苏晓，选择了后者。趴在图书馆冰凉的书桌上，试图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哲学原理和经济术语暂时清空，哪怕能迷糊十分钟也是好的。

带我来的，是我的青梅竹马，江辰。我俩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他掀过我裙子，我砸过他沙堡，一路打打闹闹厮混到高三。他长得人模狗样，学习也不赖，是不少女生暗戳戳递情书的对象。而我，大概是离他太近，近到模糊了性别，反而成了他哥们儿一样的存在。当然，那只是他以为。我暗恋这傻逼，很多年了。

藏得小心翼翼，滴水不漏。他曾不止一次勾着我脖子，没心没肺地说：“晓晓，咱俩以后肯定得上一个大学！到时候哥罩着你！谁敢欺负你，我把他脑瓜子削放屁了！

”一周前，距离高考还剩最后几天，空气里都是末日狂欢般的躁动。晚自习下课，他把我堵在教学楼后那棵老槐树下，眼睛亮得吓人。“晓晓，”他声音有点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等考完了，我有话跟你说。”我的心跳当场就飙到了一百八，路灯昏暗，但我感觉自己的脸肯定红得没法看。还能说什么？

无非就是那层窗户纸终于要捅破了呗！我低着头，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嗯。”那一刻，我觉得头顶的槐树叶都在哗啦啦地替我高兴。

现在想想，我可去他妈的吧！图书馆里，我趴了还没五分钟，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真不该答应江辰跟他一起来这儿。这货压根不是来休息的，他是来开茶话会的！

领着一帮他们班的狐朋狗友，就围坐在我不远处的桌子，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一会儿对上午理综的答案，一会儿又聊起哪个网吧的机械键盘好用，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图书馆里，跟一群苍蝇似的嗡嗡作响，烦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周围不少抓紧时间午休的同学已经投来了不满的目光。我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下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不想因为这点破事影响心情，更不想因为休息不好而考砸。我抬起头，看向聊得正嗨的江辰，压低声音：“江辰，你们想聊天的话，能出去聊吗？好多同学在休息。”江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开口。

他旁边那几个男生也停了下来，眼神有点玩味地在我和他之间扫来扫去。但很快，江辰就咧开一个爽朗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得令！晓晓说得对！是哥们儿吵着你了！

走走走，咱们出去说！”他倒是痛快，起身就招呼他那帮朋友。

一个剃着板寸、眼神活络的男生经过我时，还笑嘻嘻地对我抱了抱拳：“抱歉啊嫂子，您歇着，下午必定超常发挥！”江辰笑骂着给了那板寸头一下：“滚蛋！瞎喊什么！

”然后扭头对我眨眨眼，“晓晓，你睡你的，别理这群牲口。”我重新趴回去，心里那点小烦躁因为那句“嫂子”和江辰的态度，莫名其妙地被抚平了 even 生出一点甜丝丝的感觉。图书馆的门隔音一般，他们就在外面的走廊上，压低了声音但依旧隐约可闻，时不时还爆发出压抑的哄笑。

我闭着眼，困意被他们的声音搅得支离破碎，心里越来越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睡不着，下午考试真要顶不住了。就在我烦躁得想骂娘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撑起身子。是江辰。他弯着腰，脸离我极近，近到我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一点汗味。

他的发梢甚至蹭到了我的额头，痒痒的。我的心跳猝不及防地开始失控，咚咚咚地撞着胸腔，脸上迅速升温。暗恋多年的少年，猝不及防地靠近，这谁顶得住？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我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他却像是没察觉到我的不自在，反而又凑近了些，嘴角噙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意。“你……”我张了张嘴，想问他要干嘛，声音有点干涩。但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他打断了。他看着我，眼睛很亮，语气清晰而肯定，带着一种刻意的、表演般的冷漠，一字一顿地：“你、好、丑。

”………………世界安静了那么零点一秒。紧接着，走廊外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肆无忌惮！“卧槽！辰哥牛逼！真说了啊！

” “刚喊我们出去时不是挺横吗？现在被说丑屁都不敢放一个！

” “哈哈哈哈你看苏晓那傻样！是不是以为辰哥要亲她呢？” “要我说，每个帅哥身边都得有个这样的青梅，随便拿捏，嘿嘿！”污言秽语夹杂着恶意的嘲笑，穿透玻璃门，精准地砸在我脸上。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烧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看见江辰直起身，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冷漠迅速褪去，换上了一丝混着尴尬和急于解释的表情。“晓晓，那什么……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惩罚就是找个女生当面说她丑……在场的女生我就跟你最熟，所以才……我本意不是那样的！

你怎么会丑呢？你可是……”他后面说了什么，我完全听不见了。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了走廊上那群笑得东倒西歪的人。那个板寸头，还有另外几个男生，笑得最大声。然后，我看到了她。乔娜。我们学校的复读生，新晋校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那里，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她抿着嘴，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正望着我这边笑，面若桃花，明媚动人。她站在那群男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和谐。

江辰解释完，似乎觉得任务完成，转身就朝他那帮朋友走去，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板寸头搂住他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来：“辰哥可以啊！这是拿青梅垫脚，逗校花开心呢？”另一个声音接茬：“那必须的！有娜姐在这，还能说别人好看？

”乔娜娇嗔地打了那个说话的男生一下，眼神却飘飘忽忽地落回了江辰身上，带着一丝羞涩和得意。江辰也回头冲她笑了笑。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狗屁真心话大冒险。什么只跟我熟。不过是在暧昧对象面前，用践踏我的方式，来彰显他的幽默感和魅力，来讨好她罢了。我曾经以为的特别，原来只是他眼里可以随意利用的方便和廉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一拧，疼得我几乎喘不上气。鼻腔酸涩得厉害，眼前瞬间就模糊了。

但我死死咬住了嘴唇，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不能哭。苏晓，绝对不能哭。为这种烂人，在这种地方，掉一滴眼泪都是你输了个彻底！做错的题，已经没法改了。但看错的人，还得及时止损。政治开考，只剩不到一小时。我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走廊外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江辰和乔娜。江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慌乱，似乎想朝我走来。我没看他，也没看任何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弯腰，拿起桌上那本被压出了褶皱的《时事政治》，然后背起书包，转身，朝着图书馆另一个方向的出口走去。脚步很稳，甚至没有一丝停顿。“晓晓！

”江辰在后面喊了一声，带着点焦急。我没回头。身后传来板寸头压低的笑声：“哟，还真生气了啊？开不起玩笑啊……”声音被我彻底关在了门后。走廊外的阳光有点刺眼，我眯了眯眼，把那股汹涌的泪意狠狠逼了回去。去他妈的大冒险。去他妈的青梅竹马。

老娘下午还要考试。考一个好大学，远离这群傻逼，奔赴我的大好未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2 冰封的心与果断的刀图书馆外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但我吸进去的每一口，都像是带着冰碴子，刮得喉咙和心肺生疼。我没去教室，也没回宿舍，而是拐进了图书馆后面那片没什么人的小花园。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石凳坐下，摊开《时事政治》，试图把那些该死的知识点塞进脑子里。但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江辰那张带着刻意冷漠的脸，和他清晰吐出的那三个字。“你好丑。

”还有乔娜那朵白莲花，笑得那么好看，那么刺眼。以及他那些朋友，肆无忌惮的嘲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垃圾画面从脑子里清除出去。不行，苏晓，不能想！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下午的考试！最后一门了！绝对不能受影响！

我逼着自己大声朗读起来：“矛盾的普遍性……特殊性……辩证关系……”声音是抖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读了两行，读不下去了。眼睛酸涩得厉害，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妈的。

我狠狠地把书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冷静。必须冷静。我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

一遍，两遍，三遍……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暂时压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虽然胸口还是堵得难受，但至少手不抖了。

我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膝盖上的政治书上，眼神变得冰冷而专注。好，江辰，你牛逼。

你成功用最蠢的方式，在我人生最重要的节点之一，给了我一刀。这一刀，我记下了。

但现在，老子没空跟你计较。我重新打开书，摒弃所有杂念，开始疯狂地记忆那些条条框框。

效率居然出奇的高，那些平时觉得枯燥无比的理论，此刻像刻刀一样，一笔一划刻进脑海里。

距离考试还有半小时，我收拾东西，起身往考场走。一路上，遇到几个熟人，看我脸色不好，想问什么，都被我直接用眼神瞪了回去。快到考场楼下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晓晓！

苏晓！你等等！”是江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喘息。我脚步没停，甚至加快了速度。

他几步追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晓晓！你听我解释！刚才真的是开玩笑的！

大冒险输了没办法！你一点都不丑！真的！我发誓！”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他踉跄了一下。我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懊悔和急切，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如果是以前，我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早就心软了。但现在，我只觉得虚伪，令人作呕。“说完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连我自己都惊讶。

江辰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晓晓……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该开这种玩笑，我……”“玩笑？”我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江辰，你觉得那是玩笑？”“我……”“你明明可以选择换个惩罚，或者用更委婉的方式，甚至干脆认罚喝酒都行！但你选了最侮辱人的一种，当着乔娜和你所有朋友的面，说我丑。

”我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出去，“为什么？因为在你心里，我的感受，远不如你在乔娜面前表现你的‘幽默’和‘魅力’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