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目光所掠，皇城沦为尸海。父皇为换取荣华富贵，亲自打开了众将士七日七夜浴血奋战的城门，以珍宝美人儿献给北柔人。

血流成河的金銮殿前，往日端庄的贤娘娘衣不蔽体地护着八岁的我。

手颤抖着敛去我的泪：“明月，这是宁远十年。”“你要永远记得这是宁远十年。

”01作为南凉唯一的公主，我被父皇亲自绑到金銮殿。彼时的皇宫满目疮痍，残垣染血。

我哭泣着求父皇，不要把我献出去。父皇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一进殿他就下跪，向坐在龙椅上的北柔王露出讨好的笑。“尊敬的大王，我愿意将她们、南凉所有的宝物都献给您，还有……还有我的女儿，大王你别忘了答应我的。

”此话一出，满殿的北柔人顿时哄堂大笑。谁能想到：南凉将士浴血奋战，而南凉的君王不仅贪生怕死，还要将自己年仅八岁的女儿献出来。当看清我的容貌。

北柔将领拿起一个酒樽就猛砸，父皇的头血直直往下滴，为他们的大王义愤填膺道：“都说南凉盛产美人儿，你个羔子竟然献给一个丑子给大王！

”北柔王更是怒不可遏，直接大力一脚踹在父皇脊背上。“这就是你的诚意？

”或许连父皇自己都忘了，他迫不及待想献出去的女儿，早在半个月前，只因不小心碰了他宠妃养的猫，就被她弄破了脸。父皇一声都不敢吭，一个劲地磕头，头上的血越流越多。他好似想起什么，猛地一把前揪过旁边宠妃的头发，像献宝似的讨好着说：“大王，惠嫔最会那事了，她绝对会令您满意……满意的……”北柔王瞥了一眼，淡漠地坐回龙椅。父皇愈发地恐惧，又残忍地揪住另一个妃子的头发狠狠往前推。“要是还不够的话，我立刻把其他人都找来，我知道她们藏在哪儿。”北柔人望着这一幕，再次哄笑。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南凉皇室女眷被抓来。教我作画的令娘娘，教我读书的贤娘娘，还有两个月前才嫁入皇室的皇嫂。北柔王一声令下，那些北柔将士淫荡笑着，一窝蜂涌上。

瞬时天地凄声厉厉。如愿换取荣华富贵的父皇，拿着北柔王赏赐的劣等狐皮，心满意足地盖在了身上。不知多久，那声声凄厉结束。殿门被缓缓推开。

先一步一瘸走出来的是，陪了父皇十余载的贤娘娘。她是后宫中最端静贤良的女子，好似冬日盛开的洁白雪梅。可如今，浑身青紫，衣不蔽体。血流成河的金銮殿前，她直直看着好像紧紧裹着劣狐皮的父皇。最终做的，是颤着手抱住我。一字一句，似呢喃，又似叮嘱：“明月，这是宁远十年。”“你要永远记得这是宁远十年。”02宁远十年，我只有八岁。对于城破国亡的孩子来说，再没什么天真可言。这一年，原本居住在北面的北柔人先是灭了察然，随后一路南下，攻占烧杀抢掠云川十六州。

京都很快告急。我的父皇最看重脸面，说君王宁可死社稷，南凉百姓宁战死也誓死不降。

为了这句话，南凉众将士们和上至耄耋的老人和下至幼童的百姓们都拿起武器，拼死抵御北柔人。可七天后原本打算自刎殉国的父皇，却忽然下令打开了城门向北柔人跪降。

只因其答应他，只要献上皇城、珍宝美人儿，不仅饶他一命还给他荣华富贵。

亡国之君的脸面是保住了，可南凉皇室子女的噩梦却远远未结束。他们就像等待宰割的猎物，只能任人践踏。男人被当作畜生，随意抽打鞭笞。女子沦为军妓，被绑在柱子上，被压在地上，随时随地供那些变态粗野的北柔人享用。又在半个月后，赤身裹着羊裘一步一跪到北柔王城，向着他们的列祖请罪。而被封为“昏德侯”的父皇，则在这过上了声色犬马的日子。我的父皇是卖国求荣的昏君。而那年过六旬的北柔王，更不是个东西。他知道南凉女子素来最看重贞洁，偏逼着娘娘们赤身跳舞。每每此时，我那精通音律的父皇，就跪在一旁伴奏。北柔王笑哈哈，与将领狂饮马奶酒后，就令其臣子当着父皇的面上演了活春宫。而他则用皮鞭狠狠地抽打着娘娘们，享受着她们的啼哭。披着劣狐裘的父皇，也拿起皮鞭加入，边打边说：“躲什么躲，这些可是大王给你们的奖励。”之后还不忘匍匐清理大帐。身上背负着亡国之耻的人，活着只有无尽的凌辱与折磨。八岁的我因相貌丑陋，时常被关进猛兽的笼子，浑身永远都是未愈合的伤口。时时被逼着吃那些猪牛的排泄物。我没法忍受，试图自杀，却被贤娘娘发现。一向疼爱我的她，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赵明月，亡国之仇尚未报，你有什么资格去死？”“我们所有人拼尽全力保护你，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03后来的我学乖了。任由那些北柔人再怎么拿我取乐，我都始终忍住不哭不闹。

时间长了，他们也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把我流放到了北海充当苦役。也有其他奴隶好奇，曾悄悄问我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改变。我摸着伤痕累累的脸，不说话。残忍血腥的无常命运中，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若你是所有人用命护下来的孩子。你就不配去死。

皇嫂为了我少跪些，被北柔人生生折磨死。在人不如畜生的无尽羞辱中，是娘娘们冒死偷药为我治病，舍身所得之食全都给了我充饥……身负亡国之耻，每日都是无尽的绝望，可就算地狱，她们也从未放弃，一遍遍地跟我说：“只有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复国。”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晓：京都虽沦陷，可南凉却不曾真正覆灭。

燕云五州的南凉将士依然在奋战。而担任主将的正是贤娘娘的父亲李世勋。李家自开国以来，就一直为南凉马革裹尸，血染沙场。那片被南凉将士誓死保卫的最后国土。

是所有渴望归家人的希望。归家团员，是比这世间一切，都还有强大的力量。

来到北柔的每一分每一秒，两位娘娘都在筹谋着带我前往燕云五州。直到两年后，我们偶然发现了一条隐秘险峻的山路。若计划顺利，我们便可以逃离北柔人的控制，投奔徐将军。为了顺利出逃，贤娘娘迷晕了守卫我们的北柔人，率先前去探路。

可就在刚到涧口时，她猛地察觉不对劲，把我藏了起来。原来这条路，竟意外被北柔人发现。

贤娘娘被他们押着走。而我被暗中赶来的令娘娘带走。04第二日，所有的南凉被集中。

贤娘娘被绑在柱子上，下面是通红的大锅。她朝着我的方向，无声地说：“明月，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站在高台北柔将领冰冷地看着我们：“以后谁还想要逃跑，这就是他的下场。”话落，贤娘娘就被扔进锅中。我死死捂住嘴。

那个曾为我冒险偷药的女子，那个曾教我读书的女子。活生生被北柔人煮死。

我的父皇癫狂地奔了上去。“我赵殷怎么就娶了你这贱人。”“好好的当奴隶不成，非要逃跑。真是死得活该。”他越骂就越像条疯狗般，亲吻北柔王的鞋子。“大王，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啊，都是这贱人自己想要逃跑的。”贤娘娘死了。

南凉江门之女李红缨为护住南凉皇室，献出了自己，却被南凉的亡国之君一口一个贱人。

而我和令娘娘却什么都做不了。所有南凉人都被严加看管起来。几日后，北柔王城却忽然张灯结彩起来。有几个监督我们的北柔士兵大张旗鼓谈论此次的庆功宴。

听着他们的谈论，我忽然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半年前，北柔王刚发条令，统一燕云五州前不再举办任何宴会，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电光火石间，一个让人颤栗的念头让我脊背深深发凉。他们又接着说：“那守城的将领还真是顽强，竟撑了半个多月，最后还是被大王割了头颅做了酒樽。”“燕云五州也是我们的了，哈哈哈。

”05李将军死了……燕云五州被攻占了……轰的一声，心中有什么东西迅速在崩塌。

为去燕云五州，我们整整准备了两年，很多人因此死了。可现在支撑我们的目标，却在这场噩耗里灰飞烟灭。为前往燕云五州，我们准备了整整两年，很多人都因此死了。

深陷于水深火热的南凉百姓何去何从？被北柔人残暴施虐的南凉旧臣们，心中是否还有复国的信念？我压根都不敢去想。黑夜漫漫，遮住了茫茫前路。

所有的南凉皇室都被戴着镣铐跪到宴席外，见证北柔人一统中原的庆功宴。

我根本都不敢去想。这一年，北柔迁都建国。而南凉皇宫，则被火之一炬，烧得什么都不剩。

所有的南凉皇室和南凉百姓，也有一个屈辱的称呼——南奴。丝竹声声中，我又看见了父皇。

他带着腹部高高隆起的美人坐在宴席最末尾。烟花在天空绽放，身负亡国之耻的父皇，却高声欢呼：“北柔王万岁，万万岁。”可他来不及再喊第三句。一支利箭忽然破空而来。

可惜，只要再准些，就能要了他的狗命。一时间，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与北柔守卫厮杀成一片。那些偷袭之人，都没经受过专业的训练，但他们毫无畏惧，靠着短刀，多杀一人便多当作垫背的。没有片刻，大部分人都被北柔人斩杀。

只剩那为首的人，奋力拼杀。他体型魁梧，身无软甲，仍以沾满血渍的短刀，疾速朝北柔王刺去。刀尖划过北柔王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落在地上的并不是北柔王的头颅，而是那个刺客鲜血淋淋的手臂。庆功宴上，他是一刀刀被剔骨而死。剔到地面血水满布。即便这样，他也不肯求饶。

坚定无畏地朝着所有北柔人说：“只要南凉人在，国就不亡。

”下手的人狠狠割去了他的舌头。我低垂着眉，紧紧攥着破烂的袖子。

与我跪在一处的南凉旧臣和家属同样紧紧攥着拳头。无声附和：“只要南凉人在，国就在。

”也是在那一刻，我发誓：不逃了。已经十岁的赵明月会在北柔活着。但只要我能活着，就绝不仅仅是活着。06亡国第四年，我留在了北柔宠妃的身边。

为了寻找一哪怕一丝能杀掉北柔王的机会，我成为了一条听话的狗。学狗叫，学狗吃食，学狗趴地……每每如此。总能逗得拥着精致妆容的宠妃的北柔王放声大笑。我则匍匐在地，安静地注释着宠妃手中的酒樽。那个酒樽，是由南凉皇室宗亲赵允，也是我的堂哥，他的头颅做的。北柔建国的第三年。主张对燕云五州屠城的枢密使，死在了大帐里。

头颅被割。没人知道那个羸弱的男子是如何做到的。也就是在那一年，无数被虐待的南凉人开始反抗。在残无人绝的镇压杀戮中，燕云五州重新生升起南凉的战旗。

我的堂哥，以最决绝的方式，给南凉换来了一丝希望。可残忍的北柔人以牙还牙。

北柔王高兴不已，见自己宠妃喜欢，随手赏给了她。而那宠妃，就是皇城沦陷时，第一个被父皇推出去的惠嫔。北柔王宠她。但凡是什么宝物，只要她喜欢，便通通为她寻来。

更何况一个在北海做苦役的亡国公主。是以，我在她身边一待就是两年。两年匆匆，却可以改变很多的事情。比如，重新独立的燕云五州在北柔的疯狂攻占中屹立不倒，各地起义军纷纷前来投靠。再比如，残暴嗜血的北柔王逐渐被酒色掏空身体。整整两年，我都一直在寻找机会杀掉这匹草原狼王。直到亡国第六年。已经十四岁的我，终于有机会进入大帐去给北柔王和惠嫔布菜。北柔王瞧着我，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都说南凉皇后天香国色，皮肤细嫩，尝起来滋味怕是不错。”话落，他贪婪浑浊的目光便死死盯着我。“这南凉公主的脸虽毁，但身子肯定如她母亲一样。

”听到北柔王的话，惠嫔嫣然笑了，争风吃醋道：“大王，妾不能令你满意？

”北柔王哈哈大笑几声，拥着惠嫔云雨一番后走了。一等北柔王离开，惠嫔便狠狠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在所有奴婢的注视下，丢给我一把匕首。“你个贱人，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还妄想勾引大王，简直痴心妄想！”她俯下身子，与我对视，眼眸中是深深的恨意。“我倒要看看，我们南凉公主有多少的傲骨！

”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近。近到我有足够的把握，用那把匕首要了她的命。但我不能。

北柔王还没死，我那卖国求荣的父皇还没死。十四岁的赵明月，只能再次任由人踩碎脊梁。

冰冷的匕首触碰到肌肤的那刻。惠嫔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咯咯咯笑起来。

她用力地掐住我下巴，将我偏转头，朝外望去。“赵明月，本宫忽然不想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勾引男人，就去军妓营吧。”07军妓营，是专门供北柔将士纾解的地方。那儿关押着南凉上千名女子。她们都曾是自由人，却在这，被这些禽兽日日夜夜折磨。快抵达军妓营的时候，惠嫔忽然改了主意。

因为她的死对头呼延焘，从南凉京都回来了。作为奴婢生的孩子，他虽然有能力，却极不受北柔王的待见。这些年，他为了得到北柔王的重用，一直都在南凉京都寻找什么藏宝图。被送给呼延焘的那天，他一身玄衣，同南人一样用冠束发，正坐在大帐内看折子。他头也没抬，却轻描淡写地判了我的死期。

“拖出去斩了。”我是惠嫔送来恶心他的奴婢，斩草除根，再正常不过。

重重的靴子声越来越近，我几乎跪地不稳。可我不能死。在他起身出去的那刻，我拼了命地抱住他的腿：“二皇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让我活下去。”“活下去，好寻找复国的机会，还是你以为就凭你这张毁了容的脸，能吸引我的兴趣？”呼延焘眼眸锐利，任何的伪装都能被他看穿。

进来的士兵野蛮地将我往外拖走。我不甘心，铤而走险赌道：“我知道二皇子在找什么，我……我可以帮您……”这些年，在北柔王城一直都有个传说。相传南凉建国时，曾得七国的宝藏，财富之多，足以让王朝延续百年。北柔想继续统治，就必须需要大量的财宝充实国库。只可惜寻找整整一年未果，才一把火烧了南凉皇宫。

漫长的煎熬中，他终是冷冷开了口：“先把她关起来。”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我终是如愿活了下来。可在紧张的神经放松后。再次席卷而来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而是铺天盖地的绝望。我根本就不知道藏宝图在哪。又或者说，传说中的七国藏宝图，到底真不真的存在？08亡国第八年，我成功留在了呼延焘的身边。却因传说中的藏宝图，始终提心吊胆。可不知为何，一日又一日过去，呼延焘再也没提过这件事。相反，他十分欣赏中原文化，曾问我什么是“儒道”我说：“以德服人，以教化之。

”他好似看到了知己似的，不动如山的脸露出激动的表情来。也是从那时起，我得以留在他的军帐里，与他讨论儒道。我八岁经亡国之耻，所读书目不多。能懂这些，多数都是来自贤娘娘和令娘娘的教导。有一次谈论完，刚要歇息，他忽然来了一句，却让我脊背深深发凉。“我知道，其实所谓的藏宝图压根就是子虚乌有。

”“那为何还要留下我？”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保持冷静。“明月，因为我们才是同类。

同样被亲人所抛弃，被对手凌辱，被践踏尊严……我们遭遇一切不公，却还是发了狠地活着。

”呼延焘自生下来，就被兄弟乃至奴仆凌辱折磨。却不想，刚有点成就，半路就杀出了个“南凉妖妃”挑拨他跟北柔王的关系，因此他的日子越发难过。我垂着头，没说话。他粗粝的手指忽然抚上我疤痕交错的脸，重复道：“明月，只有我们才是同类。

”我们是同类？我的心口犹如被尖刀一刀一刀刮着，一种排山倒海般的绝望和悲凉铺天盖地袭来。

这个亲自带着北柔士兵屠杀我南凉将士和百姓的恶魔。这个于庆功宴上，一刀刀活剔了我南凉勇士的刽子手……竟然说我们是同类！人和畜生，能是同类吗！

可过了很久，我却听到自己沙哑的答复：“二皇子，明月也只有你了。”往后的两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