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风乍起秋天，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姿态，再次降临了这座喧嚣的都市。

江辰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目光有些茫然地投向窗外。

天空是那种高远而略带灰蒙的蓝，失去了夏日的热烈，初显冬日的萧瑟。

金黄的银杏叶开始零星地飘落，像疲倦的蝴蝶，无声地坠积在街道上。

他刚刚结束了一个漫长而并不成功的项目汇报会议，身心俱疲。三十岁生日刚过不久，职场的压力、生活的琐碎，以及对未来的某种难以言说的迷茫，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罩在其中。他叹了口气，转身想给自己找点吃的，却发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妈妈的微信消息。“辰辰，下班了吗？今天天气转凉了，记得多穿点衣服。

”后面还跟了一个笨拙的笑脸表情，那是妈妈最近才学会用的。

江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鼻尖蓦地有些发酸。他快步走回窗边，回复道：“刚下班，妈。知道了，您也是，别忘了加件外套。晚饭吃了吗？

”几乎是信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妈妈的回复就来了：“吃了吃了，给你炖了汤在锅里温着呢，回来记得喝。我没事，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看着那简单的几行字，江辰仿佛能穿过屏幕，看到妈妈那张略显苍老却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妈妈姓赵，大家都叫她赵阿姨。

她退休前是纺织厂的女工，手很巧，年轻时是厂里有名的“织女”。退休后，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家人织毛衣、织围巾、织手套，一针一线，密密匝匝，全是浓浓的爱意。

江辰从小到大，身上的毛衣几乎没有重样的，妈妈指尖的温度和她独特的审美——虽然有时候配色会大胆得让他这个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

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学冬天，妈妈给他织了一顶鲜红色的毛线帽子，上面还笨拙地绣了个卡通老虎，他觉得丑死了，死活不肯戴。结果第二天感冒发烧，在床上躺了两天，妈妈守着他，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给他擦额头，眼睛熬得通红。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敢嫌弃过妈妈织的东西，甚至觉得，那粗疏的针脚和有时并不讨喜的颜色里，藏着世界上最温暖的安全感。如今，他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大城市打拼，每年回家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妈妈总是报喜不报忧，每次打电话都说家里一切都好，吃了睡，睡了吃，广场舞跳得可开心了。

只有在偶尔的视频通话里，江辰才能捕捉到妈妈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疲惫，以及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他揉了揉眉心，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这个月因为项目忙，已经快一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只是偶尔发几条微信。他决定，今晚一定要给妈妈打个长长的电话。他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傍晚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每个人都在匆匆赶路，奔赴着各自的生活。

江辰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心里却想着家里的暖气、妈妈做的饭菜，还有那顶可能已经被妈妈遗忘在某个角落的旧毛线帽子。

第二章 家的味道与隐忧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饭菜香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妈妈特有的味道，干净、温暖，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餐桌上果然放着一个保温桶，旁边还有一张妈妈留的字条，字迹娟秀，一如她的人：“辰辰，汤是萝卜炖排骨，热了再喝。

冰箱里有我今天包的饺子，明天早上煮给你吃。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江辰的心头一暖，拿起保温桶，倒入碗里。浓郁的萝卜香气混着排骨的鲜美，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坐在桌边，慢慢地喝着汤，温热的液体滑入胃里，驱散了傍晚的寒气和工作的疲惫。

即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妈妈的味道依然是他最深的眷恋。吃完饭，他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沙发上，拨通了家里的固定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妈妈可能已经睡了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喂？辰辰啊？

”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惺忪和惊喜，“怎么这个点打电话过来了？吃饭了吗？

”“刚吃完，妈。给您打电话，就想听听您的声音。

”江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傻孩子，妈妈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

”赵阿姨笑了起来，背景里隐约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今天怎么样？工作累不累？

”江辰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妈妈讲起工作上的趣事、烦恼，讲起公司楼下的猫，讲起同事之间的玩笑。他尽量说得生动有趣，想让电话那头的妈妈也能感受到他的生活气息。

赵阿姨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发出“嗯”、“哦”、“这样啊”的回应，偶尔叮嘱他几句注意身体，别太熬夜。然而，在江辰的话语间隙，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异样。妈妈的呼吸似乎比平时要急促一些，而且有些断断续续。

有一次，他说到兴头上，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赵阿姨才用一种有些勉强的语气说：“辰辰，你声音小点，妈妈这耳朵有点背。

”挂了电话，江辰的心沉了一下。妈妈的听力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背了呢？他安慰自己，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或者是电话线路的问题。接下来的几天，江辰刻意增加了和妈妈视频通话的频率。赵阿姨总是把手机镜头对着客厅干净整洁的茶几，或者窗台上精心养护的几盆绿植，笑容满面地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

但江辰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妈妈的身上。他发现，妈妈好像瘦了一些，原本合身的毛衣显得有些松垮。她说话的时候，偶尔会停顿一下，仿佛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而且，她总是不经意地用手去抚摸自己的脖子或者肩膀，眉头也会不自觉地微微蹙起。最让江辰不安的是，有天晚上视频，他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织东西，是给她织一条围巾。可是，她的动作明显比以前迟缓了很多，拿起毛线针的手指有些颤抖，织几针就要停下来，喘口气，用另一只手揉一揉胸口。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略显佝偻的背影，那一刻，江辰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妈，您……最近身体不舒服吗？”视频快结束的时候，江辰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赵阿姨握着毛线针的手明显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对着镜头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有啊，挺好的。就是最近天气变化大，有点咳嗽，老毛病了，不要紧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可以请假回去陪您。

”江辰急切地说。“看什么看，就是有点痰，吃点药就好了。

”赵阿姨的语气陡然变得有些严厉，又立刻缓和下来，“你安心工作，别胡思乱想。

妈妈身体硬朗着呢，还能给你织几年围巾呢！”她把织了一半的围巾举到镜头前，展示给他看：“你看，这是给你织的，灰色，很大气，上班穿正合适。

”江辰看着那条颜色暗沉、针脚也有些歪歪扭扭的围巾，鼻子又是一阵发酸。他知道，妈妈是在强撑。那条围巾，恐怕是她用尽了力气才织出来的。挂了视频，江辰再也坐不住了。

他上网查了很多关于老年人咳嗽、消瘦、乏力的症状，越看心越沉。

那些医学名词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神经。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妈妈的身体会出问题。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他要回去一趟。无论如何，他必须亲眼看看妈妈。第三章 尘封的信与真相的碎片做出决定后，江辰立刻开始订回家的机票。临近国庆假期，机票价格不菲，但他毫不犹豫。

他跟公司请了年假，理由是家里老人身体不适需要照顾。老板有些意外，但看到他焦急的神情，还是批了长假。在等待出发的日子里，江辰的心情复杂而焦虑。

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忍不住反复回想和妈妈通话时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他甚至在网上订购了一些据说对肺部有好处的保健品，想着带回去给妈妈试试。出发前一晚，他在整理旧物时，无意间翻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盒子。那是他小时候用过的铅笔盒，后来长大了就一直扔在衣柜角落。鬼使神差地，他找出了早就丢失的钥匙，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大多是他小时候的玩具、几枚褪色的奖状，还有一沓厚厚的信件。信件的字迹有些陌生，但落款的名字却让江辰的心猛地一跳——赵静兰收。赵静兰，是妈妈的名字。

这些信是谁写的？什么时候写的？他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起过。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邮戳模糊不清，看地址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小镇。他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也已经很薄很脆了。

信是妈妈的笔迹，但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娟秀工整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潦草，甚至有些……激动？“……老李，你别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辰辰，我……我早就不想活了。这病，是治不好的，我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想让辰辰知道他妈妈是个快要死的人……”“……江辰那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昨天他给我织了条围巾，歪歪扭扭的，针脚也不匀，像个傻瓜似的，坐在那里织了一下午，手都冻红了。看着他，我就觉得……活着还有点意思。就算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要看着他成家立业，幸福快乐……”“……医生说，时间不多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不敢告诉他，怕他伤心，怕他耽误工作。我想悄悄地走，就像我悄悄地生病一样。可是，一想到他以后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老李，如果有来生，我还想跟你做夫妻。但是今生，我已经拖累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找一个能好好照顾你的人……”信的内容断断续续，充满了悲伤、绝望和深深的爱意。江辰看得心惊肉跳，手也在不停地颤抖。

这封信里提到的“老李”，难道是……爸爸？他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他对爸爸的记忆非常模糊，只有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笑容憨厚的影子。

妈妈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爸爸的病，只说他很早就不在了。他颤抖着手，拿出其他的信。

一封封看下去，他渐渐拼凑出了一个让他心碎的真相。这些信，竟然是妈妈写给已经去世多年的爸爸的“信”。不是真正的寄出去的信，更像是写给亡夫的“日记”，倾诉着她这些年独自抚养儿子的艰辛、对丈夫的无尽思念，以及……对她自己日益恶化的病情的恐惧和隐瞒。他这才知道，妈妈得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咳嗽，而是肺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些信，记录了妈妈这几个月来的心路历程。她强忍着病痛的折磨，每天依旧笑呵呵地忙碌，做饭、洗衣、织毛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拒绝告诉任何人，包括江辰，她怕成为家里的负担，怕破坏儿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

她在信里写道：“……辰辰最近好像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我打电话问他，他说挺好的。

这孩子，从小就报喜不报忧，跟我很像。

我真希望能替他分担一点……”“……今天去医院复查，指标又降了。医生建议化疗，我拒绝了。我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像个怪物一样掉光头发，躺在病床上。我想回家，想跟辰辰一起，过几天平静的日子。就算……就算很快要离开了，我也想在阳光下，看着他笑……”“……我开始织这条红色的围巾了，就是辰辰小时候我给他织过的那种款式。

他小时候最喜欢这条，后来长大了嫌丑，再也不戴了。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

希望他能喜欢我最后给他织的这条……”江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砸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原来，妈妈一直在用她的方式，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她藏起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只为给他一个“一切安好”的假象。而他，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抱怨着工作的压力，感受着莫须有的迷茫，却忽略了那个为他付出了一切的人，正在悄然凋零。他想起妈妈日渐消瘦的身影，想起她织毛衣时颤抖的手，想起她视频时勉强的笑容，想起她那句“妈妈身体硬朗着呢，还能给你织几年围巾呢！”……一股巨大的悔恨和心疼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流喧嚣，但这片繁华与他此刻的内心相比，显得如此冰冷而遥远。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立刻回家，回到妈妈身边。

他要陪她走过最后的时光，哪怕……哪怕只有一个小时。

第四章 归途与重逢订好机票的那个晚上，江辰几乎一夜未眠。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信，泪水打湿了信纸，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象着妈妈独自一人承受病痛的模样，想象着她强颜欢笑的背后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又酸又胀。

他开始疯狂地收拾行李，把工作上的事情抛诸脑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家！

凌晨四点，天还未亮，江辰就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打车赶往机场。清晨的街道空旷而安静，只有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他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建筑，心中五味杂陈。

他既归心似箭，又害怕即将面对的现实。他害怕推开家门，看到的是妈妈更加憔悴的脸庞；他害怕叫一声“妈”，得到的回应是虚弱无力的声音。

飞机在云层中穿梭，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江辰靠在舷窗上，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描绘妈妈的样子。是小时候抱着他讲故事的样子？是站在纺织机前忙碌的身影？

还是厨房里系着围裙为他准备饭菜的模样？记忆中的妈妈，总是那么温暖、那么坚强。

他祈祷着，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他有机会好好孝顺她，哪怕只是陪她说说话，陪她散散步。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降落。江辰几乎是冲出机场，打车直奔家里。一路上，他的心情既焦急又紧张。他拿出手机，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回来了，但又犹豫了。

他怕妈妈听到他的声音会激动，怕她刚刚还在强撑着，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会情绪激动。

车子驶入了熟悉的街道，小区门口那棵老槐树依旧矗立着。远远地，他看到了自家窗口透出的温暖的灯光。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付了车费，他几乎是跑着冲进楼道。老旧的楼梯间回荡着他急促的脚步声。他掏出钥匙，手竟然有些颤抖，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门，应声而开。

一股熟悉的、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中药味。“辰辰？！

”门口站着的赵阿姨显然没想到儿子会突然回来，她愣住了，脸上先是愕然，随即涌起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妈！”江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丢下行李箱，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妈妈。赵阿姨的身体很瘦，很轻，隔着薄薄的毛衣，他甚至能摸到她突出的肋骨。她的手臂有些僵硬，似乎不敢用力回抱他，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哽咽：“辰辰……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妈，我想您了。”江辰把头埋在妈妈的颈窝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他把这几个月来积攒的思念、担忧、悔恨和心疼，通通化作了泪水，浸湿了妈妈的毛衣。

赵阿姨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慢慢地、有些笨拙地抚摸着儿子的头，任由他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肩膀。过了很久，江辰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松开妈妈，看到她的眼睛也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妈，您……”他想问妈妈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