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你就是嫉妒我！”电话那头，表妹林薇的声音尖得能划破玻璃。

“你嫉妒我马上就要开创自己的事业，嫉妒我马上就要成为商业女皇！”我捏了捏眉心，把手机拿远了些。她嘴里的“事业”，是一个叫“皇冠之堡”的杂牌汉堡加盟项目。

听听这名字，土得掉渣。我把我金融圈里摸爬滚打十年的经验掰开揉碎了喂给她听。

我告诉她，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从合同到运营模式，漏洞百出。结果呢？

她转头就在十几万粉丝的直播间里，哭得梨花带雨。镜头里，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抽噎着，控诉我这个表姐，是如何见不得她好，如何用心恶毒地想把她一辈子踩在脚下。看着手机屏幕里她精湛的演技，我气笑了。真好。

我决定了，一个字都不再劝。我甚至开始饶有兴致地期待，她那宏伟的“商业帝国”，究竟哪一天才会轰然倒塌。后来？后来当然是血本无归。

她不仅赔光了姑妈姑父一辈子的养老钱，自己身上还背了几十万的债。她找到我家的那天，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哪还有半点“商业女皇”的影子。“扑通”一声，她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姐，看在咱们姐妹的情分上，你拉我一把吧！”她抱着我的小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蹭脏了我新买的裤子。我没动，甚至没低头看她。

我只是慢条斯理地解锁手机，点开相册里珍藏许久的一段视频。

那是她辱骂我的那场直播录屏。她自己的哭诉声从手机里流淌出来，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林薇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屏幕里那个颠倒黑白的自己。我俯下身，把手机凑到她眼前，轻声问：“当初你在十几万粉丝面前，把我塑造成一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姐姐时，怎么就没想起来，我们之间还有姐妹情呢？

”1“姐！你听我讲！‘皇冠之堡’，绝对是下一个现象级爆款！

”林薇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带着一种被成功学灌顶后的狂热。

“他们的口号是‘做国人自己的汉堡皇冠’，对标的可是麦当劳、肯德基！现在是早期红利，我必须抓住！”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把面前的投资分析报告推远了些。“林薇，你冷静点，一个汉堡都没煎过的人，拿什么去碰瓷肯基德？”电话那头是我亲表妹，林薇。

一个靠在短视频里跳擦边舞，晒“名媛下午茶”攒了十几万粉丝的小网红。

大哥刷的礼物还不够她买个包，她便削尖了脑袋想找别的路子。“皇冠之堡”的加盟广告，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迷魂汤。广告里，西装革履的“创始人”站在落地窗前指点江山，号称三年开满一万家店，让每个加盟商都财富自由。“你不懂！”林薇的声调拔高，带着被戳破美梦的恼怒，“现在是粉丝经济！我自带流量！”“等我开店，我那十几万‘家人’都会来捧场！到时候，我就是咱们家第一个女老板，商业女皇！

”商业女皇？我嘴角抽了抽，差点笑出声。“开店要多少钱？

选址、装修、设备、人员、物料、流动资金，这笔账你算过吗？”“你那十几万粉丝，有几个在你家门口？谁会为了个汉堡跑几百，甚至上千公里？”我耐着性子，试图用冰冷的数字砸醒她。可对于活在梦里的人，现实只会让她跳脚。“我算过了！

加盟费二十万，设备十三万，总部全包！我坐着收钱就行！”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尖得像根针。“我明白了，姐，你就是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一个网红，只配在网上扭来扭去，不配有自己的事业！”“你就是嫉妒我！”嫉妒？这两个字砸过来，我彻底没了耐心。我，名校金融硕士，在顶尖投行做事，每天过手的项目资金以亿为单位。

我嫉妒她？嫉妒她一头扎进一个漏洞百出的加盟骗局？我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得像冰。“行，随你，你的钱，你做主。”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我低估了林薇的表演欲。结果当晚，我还在公司加班，手机就炸了。我妈，七大姑八大姨，疯狂给我发微信。全是林薇直播间的截图。我点进去，林薇正坐在她那粉色毛茸茸的直播间里，眼睛哭得像兔子，眼线都花了。“家人们，我太难了……我就是想努力，想让我爸妈过上好日子……”她对着镜头抽噎，委屈得天都要塌了。“为什么我最亲的姐姐，都要来打击我？”“她今天打电话骂我，说我不配创业，说我肯定会赔钱……”“她就是看不起我没她有文化，没她工作好……”弹幕一瞬间刷满了屏幕。薇薇别哭！我们挺你！这种姐姐太过分了！

典型的见不得人好！就是嫉妒！酸鸡！林薇看着滚动的弹幕，找到了靠山，哭得更来劲了。“她说我被骗了，说‘皇冠之堡’是割韭菜……她根本不懂我们年轻人的梦想！”她话锋一转，脸上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家人们，我决定了！我不仅要加盟，我还要做到最大最好！

”“我要证明给她看，我林薇，不是她眼里的废物！”“我，将是未来的商业女皇！

”直播间里，礼物特效刷得屏幕都快卡了。屏幕里，她哭得梨花带雨。屏幕外，我心里最后那点温情，彻底凉透。我没生气，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只是面无表情地关掉直播，把手机扔到一边。林薇的“商业帝国”？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即将开演的闹剧。2林薇的行动力，在她认定的“事业”上，简直快得惊人。

没过几天，她就在家族群里高调宣布，“皇冠之堡”总部的“金牌选址顾问”——李总，即将莅临本市。亲自为她的“帝国”奠基。姑妈秒速在群里甩出一个大红包。

附言：我们家薇薇就是有出息！小雅，你作为姐姐，到时候可要好好招待一下李总，帮你妹妹把把关。帮她把关？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指尖敲出两个字。没空。

群里死一般寂静。周末，我窝在沙发里看书，姑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那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命令：“小雅，赶紧过来XX酒店，李总到了！

薇薇让你过来一起吃饭，你也帮着参考参考。”我本想直接挂断。但念头一转，去现场观摩一下骗子是如何精准收割的，也算是一场生动的田野调查。行，就当去看猴戏。

我随便换了身衣服，开车到了酒店包间。推开门，一股劣质香水、酒精和油腻饭菜混合的味道，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一个油头粉面、啤酒肚把西装撑得紧绷的中年男人，正被林薇和姑妈一左一右地簇拥在主座上。想必，这就是那位“李总”。“哎呀，这位就是薇薇的姐姐吧？”李总一见我，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热情地伸出那只油乎乎的手，“果然是精英气质！”我只用眼角扫了他一下，连点头都懒得，径直走到最末尾的位置坐下。

那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林薇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一道眼刀朝我飞来。她随即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对着李总解释：“李总，您别介意，我姐她就这性格，搞金融的嘛，比较……高冷。”“理解，理解！精英都有个性！

”李总顺着台阶滑下来，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个人秀。他从一个磨得掉皮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打印得花里胡哨的“市场分析报告”。他指着上面五颜六色的图表，唾沫横飞。

“林小姐，您看，根据我们总部大数据分析，贵市的西式快餐领域，存在巨大的市场空白！

”“肯德基麦当劳已经老了，年轻人需要新的、更国潮的品牌！我们‘皇冠之堡’，就是填补这个空白的利剑！”我瞟了一眼那份所谓的报告。数据来源：无。图表制作：粗糙。

结论：臆想。这东西，连我们公司实习生的入职报告都比不上。“李总。”我冷不丁地开口。

他滔滔不绝的演讲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请问这个‘市场空白’的数据，是基于什么模型计算出来的？”“样本容量多大？置信区间是多少？

”“呃……这个……”李总的眼珠开始乱转，“这是我们总部的核心商业机密，用的是最先进的AI算法……”“哦？”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那请问贵公司的注册资本实缴了多少？”“加盟业务是否在商务部进行了备案？

”我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刚才查了一下，‘皇冠之堡’这个品牌所属的公司，成立还不到半年，注册资本一百万，实缴为零。”“根据《商业特许经营管理条例》，不具备‘两店一年’的备案条件，你们这属于违规操作，俗称，非法集资。”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李总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高冷”的姐姐，一开口就是连环王炸。林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啪”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指着我。

“够了！姐！你什么意思？”“你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吗？李总是总部的金牌顾问，你问这些是在侮辱谁？”姑妈也急了，连忙打圆场：“小雅，你怎么回事！李总是贵客！

快给李总道歉！”我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卖力表演的骗子，两个拼命入戏的傻子。

简直滑稽得让人想笑。我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端起面前那杯凉透了的茶。

“我只是作为一个金融从业者，习惯性地做一下尽职调查而已。”“毕竟，几十万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吹了吹茶水，视线扫过气得发抖的林薇。“当然，如果妹妹你觉得，‘梦想’比法律和事实更重要，那就当我没说。”“你！”林薇指着我，气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还是李总道行深，他飞快地抹了把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哎呀，这位姐姐真是专业！我们公司……正在走流程，很快就备案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极其丝滑地把话题从法律硬伤上移开，开始给林薇灌新的迷魂汤。

“我们主要是看好薇薇小姐您的网红潜力和未来的发展！”这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第二天，林薇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是她和李总的亲密合影，她的头几乎要靠在对方的肩膀上。配文是：“感谢李总的专业指导，我的商业帝国即将起航！

”另一张，是一张转账截图。金额：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配文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李总日理万机，亲自飞来帮我，差旅费必须安排到位！格局要大！

”我盯着那张截图上的数字，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只是第一笔。收割的镰刀，一旦落下，就不会轻易停下。3李总的“专业指导”效率惊人。

他给林薇的“皇冠之堡”钦点了一个“黄金铺位”。姑妈在电话里报出地址时，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险些直接喷在我的电脑屏幕上。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听着是那么回事。可那铺位的左边，是家屹立十年的麦当劳。右边，是新开业就天天排队的肯德基。斜对面，更是近几年杀出来的网红中式汉堡——塔斯汀。

林薇那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皇冠之堡”，就这么直挺挺地插进了三座大山的夹缝里。

这哪里是黄金铺位。这分明是炮灰坟场。“小雅，姑妈我说句公道话啊。”电话那头，姑妈的语气“语重心长”。“薇薇那地方租金可贵了，一年二十多万呢！”“李总说了，这叫‘借势’！能蹭到肯德基麦当劳的人气！”“你别老给你妹妹泼冷水，她为了这个店，把我跟你姑父的养老钱都投进去了！”“你就不能盼着她点好？”“养老钱？

”我握着手机的指节瞬间收紧。“你们给了她多少？”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一个数字被挤了出来：“……三十万。”我闭上眼，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群疯子。“姑妈，我最后说一遍，让她马上停手。”“现在退出，最多损失之前的加盟费，要是店真的开起来，那就是个无底洞！”“你怎么说话的！”姑妈的声音陡然尖利，“什么无底洞？

我看你就是嫉妒薇薇出人头地！”“行了！我懒得跟你废话！以后我们家的事，你少管！

”“啪”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着耳边的忙音，我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好。

从此，你们家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接下来的两个月，林薇的朋友圈成了她“创业史”的独家直播间。今天，装修队进场，她戴着安全帽比剪刀手，配文：“梦想的城堡，正在一砖一瓦地建立。”明天，设备到货，她深情抚摸着亮闪闪的油炸锅，配文：“我的‘印钞机’已就位！”整个店铺，完全是她“女皇梦”的现实投影。门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金色皇冠，旁边是几圈艳俗的紫色灯带，在夜里闪着诡异的光。墙壁被刷成刺眼的芭比粉，正中央挂着她自己的巨幅精修艺术照。桌椅是廉价的塑料欧式宫廷风，表面那层薄薄的金漆已经开始斑驳。活脱脱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山寨迪士尼乐园。

每次开车路过，我都要费好大力气才不让自己笑出声。这审美，简直是视觉污染。

就这么个玩意儿，她对外宣称，花了整整四十万。

我把店铺照片随手发给一个开装修公司的朋友。“这套，你估个价。

”朋友秒回：“撑死十万。哪个脑残设计师做的？我要拉黑他。

”我敲了几个字过去：“店主本人。”朋友立刻发来一个抱拳的表情：“当我没说，甲方开心就好。”开业前夕，“皇冠之堡”终于揭开了它金光闪闪的遮羞布。

姑妈大概被这几十万砸出来的“气派”冲昏了头，又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的炫耀几乎要溢出听筒。“小雅，薇薇的店周末开业，你路过看到了吧？多漂亮！

”“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捧场啊！也让你那些同事朋友看看，我们家薇薇多有本事！

”我对着窗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周末加班，没时间。”没错，我没时间。

我没时间去参加一场注定血本无归的葬礼。我只会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4林薇的“皇冠之堡”开业典礼，阵仗大得吓人。店门口铺着红毯，架着拱门，请来的商演乐队吵得人头疼。还有几个她的网红“姐妹”，穿着布料稀少的礼服在门口直播跳舞，卖力地博眼球。林薇自己，则是一身租来的白色拖地长裙，头顶一顶塑料水钻皇冠。好一出“女皇登基”。

她在朋友圈连发九宫格，宣告：“我的帝国，今日开启！欢迎各位‘家人’来做客！”然而，现实抬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商业街上人来人往，愿意走进她那山寨城堡的，却一个都没有。路人的眼神扫过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拐进了旁边的麦当劳或肯德基。

她那些网红姐妹，在直播间里喊破了喉咙，弹幕却全是嘲讽。这是卖啥的？汉堡？

看着就没食欲。薇薇今天真美！但这汉堡……告辞。V我50，今天疯狂星期四，我选择去对面KFC。一上午，除了几个亲戚碍于情面进去坐了坐，真正的顾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中午，我特意空着肚子，算着饭点晃了过去。先去麦当劳，点了个巨无霸套餐。再去肯德基，要了份原味鸡。我左手提着麦当劳，右手拎着肯德基，施施然走向她的店。我的脚步踩得很稳，稳到足够让她看清我，更看清我手上提着的东西。

我们对上了视线。她脸上硬撑的笑容，一寸寸冻结、碎裂。眼神里先是错愕。

然后是烧起来的愤怒。最后，是那股再也藏不住的，灭顶的恐慌。那顶塑料皇冠，在她惨白的脸上，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我连嘴角都懒得牵动一下。就这么直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