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谜案阿莎林默完本热门小说_小说推荐完结吴哥谜案阿莎林默
暹粒的夜,是被香料、汗水、酒精和鼎沸人声蒸煮出来的一锅浓汤。潮湿的热风裹挟着烤香蕉的甜腻、柠檬草的清新、鱼露的咸腥,还有无数游客身上翻涌的防晒霜气味,在迷宫般的夜市巷道里横冲直撞。霓虹灯牌闪烁不定,高棉语、英语、中文交织叫卖,劣质扬声器里播着震耳欲聋的流行乐,夹杂着传统柬式弹唱,混乱,却生机勃勃。
在这片喧嚣的边缘,一栋殖民风格与现代玻璃幕墙结合的高档酒店——“吴哥瑰丽酒店”,却像一座沉默的孤岛,透着冷气十足的疏离感。
林默就在这片喧嚣与寂静的交界处挣扎。
他身上的短袖花衬衫,料子廉价,被汗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紧贴着不算结实的胸膛。此刻,他正操着一口流利但略带口音的高棉语,外加七分真诚三分谄媚的笑容,试图向一位明显不耐烦的法国游客推销“绝对保真”的吴哥王朝银币。
“先生,您看看这包浆,这纹路,绝对是阇耶跋摩七世时期的宫廷御用!您带回巴黎,塞纳河左岸那些古董商得抢破头!”林默唾沫横飞,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枚灰扑扑的“银币”。
法国老头皱着眉,狐疑地打量着他,又瞥了眼地摊上那些大同小异的仿古制品:“阇耶跋摩七世?他的宫廷用……机器压制的纪念币?”
林默脸不红心不跳,刚想继续忽悠,手机却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本地号码,心里骂了句娘,对法国老头做了个“稍等”的口型,走到一旁接起电话,语气瞬间从热情洋溢切换到爱答不理:“喂?谁啊?正忙着呢!”
电话那头是酒店大堂经理萨姆,声音压得极低,透着掩饰不住的惊慌:“林默?谢天谢地你接了!你……你现在能不能立刻来瑰丽酒店一趟?出事了,顶楼套房,拉丰教授他……他死了!”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阿尔诺·拉丰教授?那个著名的法柬裔历史学家、古董收藏家?他可是暹粒城里数得着的人物。
“死了?”林默下意识地重复,大脑飞速运转,“报警了没?叫医生了没?找我干嘛?我又不是殡仪馆的。”
“警察来了,刚初步看完现场,说是……可能是突发疾病或者……自杀。”萨姆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但我觉得不对,林默,很不对。教授死的样子……太怪了。而且酒店方面不希望事情闹大,你知道的,旅游旺季……老板说,想找个……找个懂行的外人先悄悄看看。我记得你以前带团时帮客人解决过麻烦事,什么都懂一点……价钱好说!”
“什么都懂一点”的林默,此刻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价钱好说”。他最近太需要“价钱”了。侦探事务所?那只是个名头,更多时候是帮人找找走失的宠物、查查出轨的伴侣,或者像现在这样,在夜市摆摊糊口。拉丰教授这种级别的人物, associated的“价钱”想必不会寒酸。
“等着。”林默瞬间做了决定,语气变得沉稳可靠,“我十分钟后到。稳住,别让任何人乱动现场。”
挂掉电话,他脸上立刻堆起歉意的笑容,对那法国老头双手合十,用英语说道:“哎呀,实在抱歉,先生,家里炖的猪肉忘关火了,要糊!这银币您再考虑考虑,绝对是珍品!下次聊!”说完,也不管对方反应,手脚麻利地卷起地摊布,把一堆“古董”塞进破旧的双肩包,跳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本田摩托车,拧足油门,汇入暹粒夜晚的车流。
“吴哥瑰丽酒店”的保安显然接到了通知,尽管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这个穿着花衬衫、骑着破摩托的不速之客,还是勉强放他进去了。冷气扑面而来,瞬间吸干了皮肤上的黏腻。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璀璨的水晶吊灯,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与外面夜市的喧嚣燥热恍如两个世界。
萨姆经理是个微胖的中年柬埔寨男人,额头全是汗,正焦急地等在电梯口。一见林默,立刻像见到救星一样把他拉进直达顶楼套房的专用电梯。
“怎么回事?详细说。”林默言简意赅。
“下午女服务员按惯例去打扫,敲门没人应,用卡刷开门,就发现……教授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样子……样子……”萨姆打了个寒颤,“脸上带着笑,很平静,甚至很神秘的那种笑,就像……就像巴扬寺的石像那种微笑!”
“高棉微笑?”林默眉头一皱。
“对!就是那种笑!但人明明已经没了!身体都凉了!”萨姆语无伦次,“房间里没挣扎痕迹,窗户锁着,门也是反锁的,像是密室。警察来了,看了看,说没外伤,可能是心脏骤停或者自己想不开。可教授昨天还好好的,精神很好,还约了人讨论学术问题,怎么可能突然自杀?”
电梯到达顶楼。走廊安静得可怕,厚厚的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套房门口拉着警戒带,两名本地警察面无表情地守着。
萨姆跟警察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是酒店方请的“专家”来了。警察狐疑地看了看林默,显然不觉得这个穿得像游客的家伙能是什么专家,但似乎得到了上级的默许,还是撩起警戒带放他进去了。
套房极大,视野极佳,透过落地窗能望见远方黑暗中吴哥窟遗址群的模糊轮廓。装修是东南亚风格混合法式优雅,昂贵而富有品味。但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弥漫在空气中。
一种奇异的、略带甜腻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像是某种昂贵的檀香,又夹杂着更陌生的植物气息,闻久了让人有点头晕。
然后,林默看到了死者。
阿尔诺·拉丰教授,一个六十岁左右、头发银白、衣着考究的老人,安然坐在面对窗户的沙发上。姿势很放松,仿佛只是小憩。他的脸上,正如萨姆描述的,凝固着一个无比安详、甚至堪称神秘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却没有相应的纹路,那笑容像是被精心雕刻上去的,完美,却抽离了情感,带着非人间的宁静,确实像极了吴哥古迹中那些俯视众生的佛面。
警察的初步判断似乎合情合理。没有血迹,没有打斗,一切井然有序。
但林默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场排练好的戏剧。
他避开正在做收尾工作的法医和取证人员他们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已认可了自杀或自然死亡的结论,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沙发旁的茶几上,散落着几张泛黄的纸张,上面是用墨拓印的古代符文,笔画古奥,不属于现代高棉文。旁边还有一个深色木质底座,上面空着,似乎原本应该放着什么东西,而地板上有一小片不易察觉的圆形压痕,就在沙发脚边。
他的目光回到死者脸上。那个“高棉微笑”越看越让人觉得不舒服。他凑近了些,无视了旁边警察警告的眼神。他以前做过导游,为了带好摄影团,曾自学过一段时间微表情心理学,试图抓拍游客最真实的情感瞬间。
死者的面部肌肉处于一种极不自然的松弛状态。那笑容主要是由颧大肌和口角提肌塑造的,但眼轮匝肌——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时会动的肌肉——却完全没有参与的迹象。更细微的是,在那僵硬的微笑之下,死者眉间若有若无地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纹路,那是皱眉肌曾经剧烈收缩过的痕迹,暗示着极度的恐惧或痛苦,只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抚平了。
这不是安详,是凝固的惊骇。
“喂!你看够没有?这里不是旅游景点!”一个清脆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林默直起身,回过头。
一个穿着柬埔寨国家警察制服的年轻女性站在门口,正冷冷地看着他。她身材高挑,皮肤是健康的蜜色,鹅蛋脸,眉眼清晰明亮,扎着利落的马尾,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在他那身花里胡哨的衬衫和廉价拖鞋上扫过,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厌恶和鄙夷。
“阿莎警官,”旁边的警员低声介绍,语气带着几分敬畏,“副局长的女儿,局里最较真的那个。”
阿莎迈步走进来,脚步沉稳,目光如炬地扫视现场,最后定格在林默身上:“你是谁?谁允许你进入案发现场的?萨姆经理,这是你找来的‘专家’?”她把“专家”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萨姆经理擦着汗,嗫嚅着不敢回答。
林默却笑了笑,浑然不觉对方的敌意,甚至习惯性地想油嘴滑舌一下:“警官你好,我叫林默,是个侦探。受酒店方委托,过来提供一些……嗯……民间视角的参考。”他伸出手。
阿莎根本没看他的手,直接无视,语气更冷:“侦探?有执照吗?我现在怀疑你非法闯入和破坏现场。请你立刻出去,否则我不介意以妨碍公务的理由请你回局里喝茶。”
“别急嘛,警官。”林默讪讪地收回手,一点也不尴尬,“我就是看看。而且,我觉得这案子,可能不是意外或者自杀那么简单。”
“哦?”阿莎挑眉,双臂抱胸,一副“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的表情,“警察和法医的初步结论都有了,你凭什么质疑?”
“凭这个。”林默指了指死者的脸,“你看他的笑容,很标准的高棉微笑,对吧?但笑得有点……太用力了,像是有人用手硬挤出来的。而且你仔细看他眉毛这里,还有眼皮的弧度,肌肉的走向不对。真正的安详和被迫笑出来的,区别很大。我打赌法医详细解剖后,肯定会发现面部肌肉有轻微撕裂或僵直异常。”
阿莎下意识地看向死者的脸,她是本地人,对“高棉微笑”再熟悉不过,经林默这么一点,似乎也察觉出一丝不协调的诡异感,但她嘴上并不认输:“你是微表情专家?”
“略懂,略懂。以前为了给客人拍好照片,研究过一点。”林默故作谦虚,然后鼻子用力吸了吸,“还有这个香味,闻到了吗?很特别的香料,像是混合了依兰、某种本地兰花香料,还有……一点檀香和我不认识的植物味道。这种组合香料可不常见,教授有点香的习惯吗?”他看向萨姆。
萨姆连忙摇头:“没有!教授很注重空气流通,从来不用这些。”
“那就奇怪了。”林默踱步到茶几旁,指着那片空着的木质底座和地上的压痕,“这里原来应该放着什么东西,看这底座的大小和灰尘痕迹,像是个不大不小的神像或者古董摆件。现在不见了。还有这些符文拓片,散落的方式太随意了,不像是一个严谨学者平时摆放资料的样子,倒像是……被人翻动过,或者故意摆成这样的。”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沙发和地毯:“没有明显挣扎痕迹,但沙发扶手这里的绒布有极细微的压皱,像是有人曾经用力抓握过,但又被抚平了。看这里,地毯的绒毛倒向有点乱,虽然被整理过,但还是能看出不是自然状态。”
阿莎的表情渐渐变了。她虽然讨厌林默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不得不承认,他观察到的这些细节,确实被先前粗心或者先入为主认为自杀的警员忽略了。她自己是警校优秀毕业生,有着专业的勘察素养,只是资历尚浅,刚才被上级的初步结论影响了判断。此刻经林默提醒,她立刻重新以审视的目光扫描现场。
那香味……确实异常。空着的底座和散落的拓片……位置是有点刻意。死者的笑容……越看越令人毛骨悚然。
林默站起身,看着阿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警官,一个没有点香习惯的人,房间里出现了特殊香料。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可能不见了,但其他贵重物品似乎没丢。研究资料被翻动。死者面带诡异的强迫性笑容,肌肉可能隐藏着痛苦痕迹。现场看似密室,但仔细看有被精心布置和擦拭整理的微小迹象。”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这不像自杀,更不像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凶手手段很高明,他在制造一种仪式感,或者说,他在用这种方式传递某种信息,或者嘲讽。他在模仿……‘高棉微笑’。”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那诡异的香气,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着,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萨姆经理吓得脸都白了。旁边的警员也面面相觑。
阿莎紧紧抿着嘴唇,目光复杂地看着林默。这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野路子”侦探,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一样敲在她的职业信念上。她讨厌他不守规矩,但无法否认他惊人的观察力和推理。上级的命令是尽快结案,减少影响,但真相呢?
她内心挣扎了片刻,职业操守最终占据了上风。
“你,”她指着林默,语气依然强硬,但内容已经变了,“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我需要证据。”
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喂?是刑侦技术科吗?这里是瑰丽酒店现场,我需要一支更专业的现场勘查小队,带上全套设备,包括空气采样仪,对,现在就来……初步判断可能存疑,需要重新勘察。”
挂掉电话,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林默,眼神里的鄙夷少了些,但警惕和审视更多了:“林默是吧?在得到进一步证据之前,你,不许离开暹粒。随时配合调查。现在,请你先出去,在楼下大堂等着。专业的活儿,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林默耸耸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没问题,警官。不过,在我走之前,能让我再闻一下那个香炉吗?我好像在哪闻过类似的味道……或许能想起来是哪里产的。”
阿莎犹豫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
林默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鎏金香炉旁,炉内的香早已燃尽,只余灰烬和残存的浓郁香气。他凑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奇异馥郁又带点昏眩感的甜香,猛地触发了一段记忆深处的画面:潮湿闷热的热带雨林,一座破败的古庙,昏暗的烛光,几个模糊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的,就是类似这种、但更加原始浓烈的香气……那是一次带“特殊”探险团深入丛林边缘的经历,并不愉快,甚至有些危险。
他猛地睁开眼,脸色微微变了。
“想起什么了?”阿莎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变化。
“没什么,”林默摇摇头,恢复那副懒散的样子,“可能就是某种高级酒店用的熏香吧。我在大堂等着,警官有事随时叫我。”
他转身向外走去,心里却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拉丰教授的死,恐怕不仅仅关乎一个古董或者学术秘密。那种香料……似乎指向了一些更深、更黑暗的东西,一些他曾经接触过、却极力想避开的东西。
凶手费尽心机制造“高棉微笑”的现场,绝不仅仅是为了杀人。
这场游戏,刚刚开始。而楼下那位又漂亮又凶的女警察,看来就是他被迫临时组队的搭档了。
真他妈的是个暹粒式的糟糕开局。林默在心里骂了一句,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