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像无数把悬在头顶的寒刃，将香槟塔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空气里漂浮着昂贵香水、雪茄烟丝和顶级食材混合的奢靡气味，熏得人有些发晕。我端着沉重的银质托盘，指尖被冰镇香槟杯冻得发麻，穿梭冻得发麻，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尽力让自己像个无声的背景板。

“轻点！长没长眼睛？”一个穿着鱼尾裙的女人皱眉呵斥，她的裙摆被我无意间蹭过，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水渍。我立刻低头，喉咙发紧：“抱歉女士，非常抱歉。”

声音淹没在背景的弦乐四重奏里。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微妙的骚动，像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某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预感攫住了我。抬眼望去，果然是他。

苏哲。

我那名义上的未婚夫，苏氏集团的太子爷。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游刃有余的笑意，臂弯里紧紧挽着一个身姿摇曳的女人。那女人我认得，当红小明星林薇薇，最近八卦头条的常客。她穿着一条缀满碎钻的露背长裙，像条发光的美人鱼，依偎着苏哲，笑得明媚又刺眼。

，笑得明媚又刺眼。

他看到了我。

那眼神，带着点意外，随即被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轻蔑覆盖。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物，揽着林薇薇径直朝我这边走来。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哒、哒、哒，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周围的谈笑声似乎低了下去，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看戏的目光汇聚过来，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无所遁形。我端着托盘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冰凉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哟，这不是我们的沈大‘千金’吗？”苏哲在我面前站定，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清晰地割开周围的空气。他故意把“千金”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林薇薇掩着嘴，发出一声娇俏的轻笑，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抚过苏哲的胸口。

“苏哲……”我喉咙干涩，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沈瑾，”他打断我，眼神扫过我身上洗得发白、明显不合体的侍应生制服，又扫过我托盘里昂贵的酒水，最终落回我脸上，带着赤裸裸的嘲弄，“看来离开苏家，日子过得挺‘充实’啊？端盘子的感觉怎么样？比当你的大小姐有意思多了吧？”他凑近一步，那股他惯用的、冷冽的木质香水味混杂着林薇薇甜腻的香气，直冲我的鼻腔，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动作带着刻意的优雅。啪嗒一声轻响，盒子在他指尖打开。

不是戒指。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样式古朴、花纹繁复样式古朴、花纹繁复的黄金戒指——沈家的祖传戒指，象征着我和他那桩由祖辈定下的、可笑的婚约信物。那是我母亲临终前，含着泪，哆哆嗦嗦戴在我手上的唯一念想。

“这个，物归原主。”他两根手指拈起那枚戒指，动作轻佻得像在捻起一块垃圾，然后，手腕一松。

叮——

一声清脆又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戒指掉在了我的托盘上，甚至砸中了一只香槟杯的杯壁，发出一声更让人心颤的嗡鸣。它就那么突兀地躺在冰冷的杯盏之间，金色在灯光下反着光，灼痛了我的眼睛。

“拿好你的东西。”苏哲的声音里淬着冰，“以后，别再说自己跟苏家有什么关系。一个端盘子的，”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我苍白的脸，嘴角勾起最恶毒的笑，“也配？”

“阿哲，快走吧，拍卖要开始了，人家看中那个翡翠镯子啦！”林薇薇娇声催促，半边身子几乎挂在苏哲身上，眼神瞟过我时，是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得意。

苏哲嗤笑一声，搂紧她，两人旁若无人地转身，汇入衣香鬓影的深处。留下我僵在原地，像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笑话。四周的目光如同笑话。四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皮肤上。有人低笑，有人窃窃私语，那些声音嗡嗡作响，混合着香槟杯清脆的碰撞声，汇成一片嘈杂的、令人窒息的浪潮，无情地冲刷着我摇摇欲坠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