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沙日一种影子小说完结_免费小说全本红沙日(一种影子)
一我给小念按下快门的那一天,是老黄历上用朱砂笔重重圈出的——“红沙日”。
百事忌行,万鬼潜行。街角的老人说,这一日,阴门洞开,游魂野鬼会沿着影子摸回家门。
我本是嗤之以鼻的,可当相机快门声落下的瞬间,我信了。儿童房的墙壁,是她母亲生前最后的执念。那年栀子花盛开,芬芳几乎浸透了整个家。
她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固执地一遍遍调试颜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角却带着温柔至极的笑。“要给孩子最温暖的庇护,”她轻声说,手指抚过还未干透的墙面,“栀子浸朱砂,既安魂,又辟邪。我们的孩子,会在这片暖黄里平安长大。” 那时的阳光,和今天一样静,却暖得让人心安。如今,墙色依旧温暖柔和,像凝固的夕阳,可调色的人,却在三年前一场莫名的高烧中,永远闭上了眼睛。她走的时候,右手紧紧攥着一把栀子干花,医生说,是急性脑膜炎,可我知道,没那么简单。午后的光线斜斜地渗入房间,安静得令人窒息。
灰尘在光柱中缓慢浮游,像无数微小的、垂死的蜉蝣。小念盘腿坐在地板中央,刚刚拼好一艘五彩斑斓的乐高飞船。那是她母亲去世前买的最后一件玩具。
“等宝宝再大一点,一起拼。” 她没能等到。小念仰起脸,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睫毛被光照得茸茸发亮,那笑容清澈得像山涧泉水,几乎能照见我心里的每一道裂缝和阴影。
太像她了,像得让我心口发疼。我是个摄影师,曾经最痴迷于捕捉光影交错间人性的瞬间。
可自从妻子走后,相机对我而言,更像是一种赎罪的工具,试图抓住每一个女儿成长的片段,仿佛这样就能向她母亲交代。然而今天,当我举起这台沉重的相机时,手心却莫名地渗出冰冷的汗,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一种没来由的、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升。咔嚓。快门声落下的那一刻,闪光灯骤然劈开室内的寂静——可那光,不是正常的刺眼白炽。是昏黄的、浑浊的,像从一口千年古井里打捞起的旧铜镜反射出的暗光,边缘还蒙着一圈毛刺般的血红晕圈。
光线如潮水般退去之后,我脚下依旧拖着一道孤影,在木地板上拉得老长,边缘清晰得如同刀刻。而小念的身下,那片本该被阳光拉出的纤细影子——空无一物。
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在一瞬间悄然舔舐、吞噬殆尽。她却浑然未觉,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蹦跳着凑过来,踮起脚尖要看相机屏幕,辫梢轻轻扫过我冰凉的手臂:“爸爸,你看!我们的飞船就要飞走啦!
”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像一把裹着冰霜的铁锤,猛地砸碎我心底那座埋藏了六年的、不敢触碰的坟茔。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呼吸。我勉强用僵硬得如同木棍的手臂搂住她单薄的肩膀,声音干涩得像是用砂纸在摩擦:“乖囡,这…这屋子的光歪了,照得人古怪,我们去堂屋,那里亮堂。” 我的目光无法从她空荡荡的脚下移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转身跑去床边拿她最爱的、已经有些破旧的布娃娃——那是她母亲缝制的。我仍僵在原地,双腿如同灌铅,缓缓跪下去,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轻轻抚过她刚才坐过的、还残留着体温的木地板。没有温度。也不凉。
只是一种彻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无”,一片虚无的凹陷,仿佛那里的“存在”本身被硬生生挖走了。隐隐地,古老铁锈的涩味、再添一丝诡谲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像密封多年的棺木突然开启,内里渗出的死寂之息。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不是幻觉。六年前的债,那个我用尽六年时间试图遗忘、试图埋葬的血腥秘密,终究还是被翻了出来,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讨债了。二回忆如同溃堤的洪水,带着血腥味猛地冲垮我理智的堤坝。那时小念才三岁,一场莫名其妙、来势汹汹的高烧将她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小脸蜡黄,躺在儿童医院冰冷的病床上,喉间只剩下游丝般微弱的气息。
医院的白墙冷硬得像纸糊的棺材,医生们的眼神从最初的积极,逐渐变为怜悯,最后只剩下无奈的回避。“我们尽力了,”那个头发花白的科室主任最后一次找我谈话,语气轻得像羽毛,却重得足以将我压垮,“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基因突变性衰竭…带她回家吧,尽量…让她舒服点。”“带她回家......”。医生最后的话,我到现在都没回想出来究竟是什么,但当时他脸上仿佛已经书写出了一个绝望的答案。
我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鳃片徒劳开合,绝望地挣扎扑腾。我不眠不休,翻遍所有医学文献,求遍所有偏方,直至理智燃烧殆尽。最后,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我失魂落魄地闯进了县城那条最老、最阴暗的、连本地人都尽量避免提及的巷子——断愁巷。
那个巷子里终年不见阳光,两侧墙壁布满湿滑的青苔,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
巷尾最深处,一座破败倾颓的傩堂孤零零地伫立着,瓦碎梁歪,门扉半塌,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却又以一种异常顽固的姿态屹立着,如同荒野上被遗忘的、刻满了诅咒的墓碑。守堂的是一个极其衰老的妇人,脸上刺满了褪色模糊的诡异符咒,一双眼睛的眼白浑浊得像隔夜的凉茶,几乎看不到瞳孔。
她甚至没有抬眼看我,干裂的嘴唇翕动,尊半塌的、面目狰狞的神像喃喃自语:“又一个…被‘影虫’蛀空了魂的娃……”她告诉我,小念的魂,被一种以影子为食的“影虫”蛀空了,寻常医药无力回天。若要续命,唯有“借影”。她说有一门流传自苗疆深山的绝险古法,能借影续命,唤作“寄影蛊”。
但此法逆天而行,极损阴德,施术者及血脉至亲,必遭反噬,往往绝户。
方法极端而血腥:取至亲父或母中指指尖血三滴,混以纯黑母猫颈后最柔软的一撮毛,焚烧成灰,再兑入百年老槐树洞深处积攒的、从未见过天日的“无根水”,于夜半子时阴气最盛之时,在患儿床头地面画下一道繁复诡异的“锁魂符”。
她用一种古老而阴森的语调,念出那句如同烙铁般烫在我灵魂深处的咒语:“形衰影代,息存壳内;七日为期,逆符则解。”临走时,她枯瘦如鸡爪的手猛地伸出,死死掐进我的胳膊,指甲尖锐异常,几乎立刻陷进肉里,烙下几个深可见血的弯月状伤痕,钻心的疼。“记死了!蛊成只能活七日!七日一过,影虫彻底反客为主,夺壳化身,阎王爷的亲帖也就到了!到时……别怨我老婆子今日言之不预!”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那晚的病房,黑得压抑黏稠,窗外只有一盏孤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一切拖出漫长而扭曲的影。小念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她的影子被床头灯拉得薄脆如纸,仿佛随时会碎裂。我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握不住那只浑浊的陶碗,浓烈的血腥味和毛发焦糊味混合着一种土腥气,令人作呕。当那符水混合着我的血,时——“嗤……”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烧红烙铁烫入新鲜皮肉的声响骤然响起。
那地上的影子瞬间剧烈波动,随即不可思议地膨胀、变黑,浓稠得如同泼翻的墨汁,边缘不再清晰光滑,反而呈现出一种活物般的毛刺感,甚至开始微微地蠕动、起伏……仿佛拥有了独立而邪恶的呼吸。紧接着,几乎是立刻,小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哝,然后,那口游离许久的气息猛地顺了过来,变得平稳而深沉!蜡黄的小脸甚至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晕。
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我仅存的理智和怀疑。七日?七日之后会怎样?我刻意遗忘,拼命压抑内心深处的不安。出院那天,阳光灿烂得刺眼,的影子、老姆恶毒的警告、还有那钻心的疼痛——统统锁进心底最阴暗、最不愿触碰的窖穴,用六年的时光来自我催眠,骗自己那只是一场为救女儿而被逼做出的、荒诞绝望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