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月白仙子离去后，谢予安的生活看似如常，内里却己翻江倒海。

他依旧劈柴、挑水、听老秀才讲课、去溪边修炼，但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他劈柴时，会琢磨发力的角度；挑水时，会尝试调整呼吸的节奏；听课时，眼神更加专注，努力咀嚼每一个字的深意；对着溪边顽石修炼时，那一次次枯燥的挥击，仿佛有了假想的对手和目标。

怀中的白玉瓶像一团温暖的火焰，时刻熨烫着他的胸口，也灼烧着他的心。

他数次在无人处取出，瓶身冰凉润泽，丹药的香气一丝也无泄露，但他知道，只要打开，便能获得脱胎换骨般的力量。

但他始终没有。

老秀才的话在他脑中回响：“力量固然重要，但若心为形役，便是拥有毁天灭地之能，亦不过是更大的匹夫罢了。”

他害怕。

害怕一旦依赖了这外力，自己那点可怜的坚持和努力会变得可笑，害怕自己真的就此沦为“匹夫”，永远失去了……失去了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却觉得至关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那位仙子赠丹，是怜悯，是随手之举，并非对他有所图谋或期待。

他若就此用了，仿佛便玷污了这份纯粹的善意，也断绝了某种微弱的可能性。

他得靠自己。

至少最初的路，必须靠自己走出来。

这个念头日益坚定。

他开始有意识地做准备。

更加卖力地进山采药，挑选那些年份足、品相好的，小心晾晒收藏。

他不再去溪边修炼，而是钻入更深的林子，寻找更强的野兽搏斗，锤炼实战能力，每次皆伤痕累累，恢复的速度却似乎快了些许——那是“心兽”带来的微弱馈赠，亦是隐患。

他也去寻了村口那总是眯着眼晒太阳、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孙老头。

孙老头依旧那副懒散模样，听他磕磕巴巴地说想出去闯荡，只是掀了掀眼皮：“外面世界大得很，也乱得很，小子，你这点本事，喂狼都不够哦。”

谢予安抿紧嘴唇，眼神却倔强：“我知道。

但我想去看看。”

孙老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从屁股底下的破垫子里摸出本更破、连封面都没有的黄纸册子，随手丢给他：“闲着没事抄的，路上解闷看。

滚吧滚吧，别打扰老头子晒太阳。”

谢予安接过那本轻飘飘、仿佛一捏就碎的册子，入手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郑重地行了一礼：“谢谢孙爷爷。”

他知道，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绝不普通。

村里那些关于“禁地”的古老禁忌，那些偶尔闯入却又无声无息消失的恶客，或许都与他有关。

这份赠书之情，他铭记于心。

最后，他去向老秀才辞行。

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站在老秀才那间堆满书籍的小屋外，鼓足了勇气。

老秀才似乎早有所料，没有多问，只是叹了口气：“决定好了？”

“嗯。”

谢予安重重点头，“先生，我想出去看看。

我想……变得厉害。”

老秀才看着他眼中燃烧的、混合着迷茫与坚定的火焰，沉默片刻，道：“记住我与你说的的话。

厉害，不止于力，更在于心。

遇事三思，量力而行，但求问心无愧。

世间万象，书中可见一斑，然万卷书，终需万里路来印证。”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青竹毛笔，笔尖蕴藏着淡淡的灵光：“这支‘清心笔’，伴我多年，有静心凝神之效。

予你傍身。

江湖风波恶，守住本心不易，望你好自为之。”

谢予安鼻尖一酸，接过毛笔，再次深深揖下：“学生……谢先生教诲！

定不敢忘！”

离乡那日，天色未明。

谢予安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是几块干粮、几株最好的药材、老秀才赠的笔、孙老头给的无名书、以及那瓶贴身收藏的丹药。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走到村口。

回头望去，灵溪村还笼罩在晨雾与静谧之中，生他养他的土地温暖而安详。

这里有他熟悉的溪流、山林、乡亲，也有他懵懂的悸动和沉重的誓言。

他深吸一口故乡熟悉的、带着灵韵的空气，将那份不舍与眷恋狠狠压入心底，转身，大步踏入了迷雾笼罩的山道，再也没有回头。

前方，是未知的江湖，是艰险的仙途，是他必须独自面对的风雨。

也是他走向那句“天下最厉害之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