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刹车声中停稳，扬起的细小尘土在稀薄的阳光下打着旋儿。

周宇拎着简单的行李站在路边，熟悉的乡土气息混杂着牲畜粪便和潮湿植物的味道扑面而来，却没能带来预想中的亲切感。

他抬头望向村口，心猛地往下一沉。

那棵老榕树——周家村几百年的标志，孩提时他们一群孩子手拉手都围不过来的树干，如今彻底枯死了。

庞大的树冠光秃秃地伸展着，如同无数狰狞的枯爪伸向灰白色的天空，树皮干裂剥落，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死寂。

树下再没有摇着蒲扇乘凉闲聊的老人，只有几片破塑料袋挂在低矮的枝杈上，在风中簌簌作响。

一种说不出的荒凉和破败感笼罩着村口。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往里走。

青石板路还是那条路，两旁的土坯房也大多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太静了。

虽说不是农忙时节，但这也静得过分了。

偶有几户人家院门半掩，瞥见他走过，里头的人不是立刻别开视线，就是默默地把门掩得更紧些。

一种无声的疏离和警惕弥漫在空气里。

“小宇？”

一个带着迟疑的粗嗓门从旁边一个堆放农具的棚子里传来。

周宇转头，看见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钻了出来，皮肤黝黑，脸上挂着一道熟悉的细长疤痕，是阿财。

他儿时最好的玩伴，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的搭档。

阿财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快步走过来，很是熟稔地一拳轻捶在周宇肩上：“嘿！

还真是你小子！

多久没回来了？

在昆明发达了嘛，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的语气尽力维持着往常的热络，但那笑容却有些发僵，眼神飘忽，下意识地左右扫视着周围，似乎在意着什么。

“发什么达，混口饭吃。”

周宇勉强笑了笑，目光落在阿财那双沾满泥渍、指节粗大的手上，“村里这是……怎么了？

感觉静悄悄的。”

阿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搓了搓手，压低了声音：“没啥，没啥事。

就是……大家最近都不太爱串门。”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忙补充道，“对了，你回来得正好，多陪陪阿奶，她老人家……唉……”话说到一半，却又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的不安又浓了几分。

“我奶奶她到底……”周宇的心揪紧了。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阿财避开了他的目光，抬手含糊地指了指村子深处周家老宅的方向，“快回去吧，叔和婶肯定等着急了。”

他说着，又像是忍不住，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那个……小宇，晚上……没啥事就别出来乱走了。

早点睡。”

说完，他也不等周宇反应，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匆匆拍了拍周宇的胳膊，转身就钻回了那个阴暗的农具棚里，留下周宇一个人站在原地，满腹狐疑。

空气里那股莫名的压抑感更重了。

周宇皱紧眉头，重新拎起行李，朝着记忆里的老宅走去。

越往里走，那种诡异的寂静就越发明显。

甚至连往常最常见的土狗都没见着几条，偶尔有一两只，也是夹着尾巴，蔫头耷脑地快速溜过墙角，不敢吠叫。

快到家门口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隔壁邻居家的院墙。

目光所及之处，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就在那面斑驳的土黄色墙壁上，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人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巴掌大的符号。

那符号扭曲而古怪，似字非字，似图非图，透着一股原始的邪气。

和他在大巴车经过的那个废弃候车亭里，看到的那个深蓝色包裹上的红色刺绣符号，几乎一模一样。

周宇感到一股寒气再次从脊背窜起。

他站在原地，盯着那个符号看了好几秒，然后猛地转头看向自家老宅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这一切，绝不仅仅是奶奶生病那么简单。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推开了那扇仿佛重若千钧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