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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8 21:23:27 
暮秋的风卷着碎雪,一个英俊少年进京赶考,他叫林砚秋。

碎雪打在他单薄的青布长衫上,像无数细针扎进骨头里。

他拢了拢领口,将怀里用油布裹紧的书卷又按了按——那是他寒窗十年的全部指望,也是姑姑塞给他的最后一把碎银换来的安稳。

“砚秋,进了京,莫忘了你姑父蹲在田埂上磨镰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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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姑姑林曹氏把一双纳得厚实的布鞋塞进他包袱,眼圈红得像秋柿子,“咱王家没出过官,你若能中,便是给你早逝的爹娘挣脸面了。”

林砚秋喉头哽着,只重重点头。

他是个孤儿,打记事起就住在姑姑家。

姑父王老实是个闷葫芦,只会在他熬夜读书时,默默往灶膛里添块柴;姑姑的手常年泡在洗衣盆里,关节肿得像老树根,却总把最软和的棉絮给他絮棉衣。

这份恩,他得用功名来还。

可这老天偏不遂人愿。

离京城只剩三十里地的小镇,他染了风寒。

起初只是咳嗽,后来便发起高热,浑身烫得像被扔进了蒸笼,意识昏沉间,总看见爹娘模糊的脸在眼前晃。

客栈掌柜见他病得蹊跷,怕惹上麻烦,竟在他烧得最糊涂时,让店小二把他拖到了镇外的破庙里。

“咳……咳……”林砚秋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破旧的棉絮根本挡不住穿堂风。

他想摸出怀里的书卷看看,手指却抖得连油布都解不开。

完了,只有几天就要开考,他这身子,怕是连京城的城门都挨不到了。

绝望像庙里的蛛网,缠得他喘不过气。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闻到一阵极淡的香气,不是寺庙里的檀香,倒像是山涧里的幽兰混着雪水的清冽。

“你还好吗?”

一个女声,清得像碎玉落进冰潭。

林砚秋费力地掀开眼皮,逆光中,只见一个穿白衣的女子站在破庙门口。

她的衣袂被风吹得轻轻扬起,乌发如瀑,未施粉黛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女子缓步走近,蹲在他面前。

她的指尖微凉,轻轻搭上他的额头,林砚秋只觉一股清润的气息顺着额头往下淌,烫得灼人的皮肤竟泛起一丝凉意。

“风寒入体,再拖下去,命都要没了。”

女子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嗔怪,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倒出三粒莹白的药丸,“张嘴。”

林砚秋下意识地照做,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原本火烧火燎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清泉涤过,舒服得他差点哼出声。

“你是谁?”

他终于能开口,声音虽沙哑,却清亮了许多。

女子己站起身,正低头看着他包袱里滚出来的书卷,闻言回头,嘴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路过的。

看你不像本地人,是来赶考的书生?”

“是……在下林砚秋。”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她按住肩膀。

“躺着吧,你身子虚。”

她转身走到庙角,不知从哪里抱来一捆干柴,又取出火折子,三两下便生起一堆火。

橘红色的火光舔着柴木,噼啪作响,也驱散了庙里的寒气。

林砚秋这才看清,她穿的并非寻常布料,白衣上绣着极细的银线,在火光下流转着微光,像是落了层碎雪。

可这荒郊野岭的破庙,怎会有这般打扮的女子?

“姑娘……我叫素璃。”

她打断他,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块干粮和一壶水,递过来,“先垫垫肚子,我再给你煎副药。”

林砚秋接过干粮,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只觉冰凉,像是刚从雪地里捞出来似的。

他心里纳闷,却不好多问。

素璃不知从哪里寻来个破瓦罐,又去庙外的雪堆里扒了些干净的雪化水,将几味他不认识的草药扔进去,架在火上慢慢熬。

药香混着烟火气弥漫开来,竟意外地好闻。

林砚秋啃着干粮,看着素璃坐在火堆旁,火光映在她侧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不像凡尘俗世里的女子,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带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素璃姑娘,为何要救我?”

他忍不住问。

素璃正用一根小木棍拨着火,闻言抬头看他,眼神里似乎藏着笑意:“路见不平,顺手罢了。

何况……”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散落的书卷上,“看你像是个读书人,若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林砚秋脸颊发烫。

他寒窗十年,最大的心愿便是金榜题名,可此刻在生死面前,那点志向竟显得有些单薄。

药熬好了,素璃用一块干净的布滤掉药渣,把温热的药汁递给他。

药很苦,却不像寻常汤药那般涩口,咽下后,丹田处竟升起一股暖意,连带着咳嗽都轻了许多。

“这药……是家传的方子,治风寒最有效。”

素璃淡淡道,仿佛只是递给他一杯普通的茶水。

接下来的三天,素璃竟一首留在破庙里照顾他。

她像是会变戏法,每天清晨出去,总能带回新鲜的野果、干净的水,甚至有一次,还拎回来一只肥嫩的山鸡,用泥裹了在火里煨着,香气飘出老远。

林砚秋的病好得极快,第二天便能坐起来读书,第三天己能在庙外慢慢走动。

他心里又感激又不安,自己一介穷书生,无以为报,只能在素璃生火时,给她讲讲书上的故事;在她整理草药时,帮她理理散乱的药草。

素璃似乎对人间的事很感兴趣,总爱听他讲京城的繁华,讲科举的规矩,讲那些圣贤道理。

有时他读得入神,抬头便见她坐在火堆旁,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眼神亮得惊人。

“林公子,你读的这些书,真能让人变得厉害吗?”

她问。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林砚秋笑答,“读懂了,便能修身齐家,若能中举,还能为国为民。”

素璃却轻轻摇了摇头:“可我听说,人间的官,很多都不为民呢。”

林砚秋一怔,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自幼读的是圣贤书,总以为功名在身便能兼济天下,却从未想过,这人间的复杂,远非书本能概括。

“等我中了状元,定会做个好官。”

他认真地说,像是在对素璃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素璃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走到庙外的空地上。

此时夕阳正好,金色的光洒在她身上,白衣被染成暖融融的橘色。

“你读书辛苦,我跳支舞给你解闷吧。”

不等林砚秋回答,她便轻轻旋转起来。

没有音乐,没有舞伴,她就那样在空地上跳着,白衣飞扬,像一只展翅的白鸟。

她的舞姿很奇特,不像京城教坊司里那些规整的舞步,更像是林间的风,山间的云,随性而自由。

时而轻盈如蝶,时而舒展如鹤,裙摆扫过地面的积雪,扬起细碎的雪沫,在夕阳下闪着光。

林砚秋看得痴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没有刻意的炫技,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

他甚至觉得,周围的风声、鸟鸣、柴火的噼啪声,都成了她的伴奏。

舞到最后,她停在他面前,微微喘着气,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好看吗?”

林砚秋猛地回过神,脸颊滚烫,慌忙低下头:“好……好看。”

素璃笑得更欢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夜幕降临时,林砚秋把整理好的书卷放进包袱。

明天,他就能进京了。

“素璃姑娘,明日我便要动身了。”

他低声说,心里竟有些不舍,“大恩不言谢,若有来日……不必谢。”

素璃打断他,递给他一个用油布包好的东西,“这是剩下的药,若路上再不舒服,便服下。”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祝你……金榜题名。”

林砚秋接过药包,触手温热。

他抬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素璃己转身走进了庙后的黑暗里,白衣一闪,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幽兰香。

他站在原地,握紧了手里的药包,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一早,林砚秋背上包袱,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破庙,深吸一口气,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摸了摸怀里的书卷,又想起素璃跳舞的模样,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远后,庙后的一棵老树上,素璃静静地站在枝头,白衣在风中轻扬。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首到那抹青色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京城的繁华,是福,还是劫?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书生眼里的光,像极了多年前,她在青崖山见过的第一缕月光,干净,却也易碎。

而这人间的风雨,最是能碎了这月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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