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外的初遇九月初，暑气未蒸透清晨，蝉鸣却已开始撕扯着黏腻的空气。

阳光透过繁茂的香樟树叶，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林未晞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冲进的高一三班教室。开学第一天，她起晚了，闹钟尖锐的嘶鸣没能穿透她沉沉的梦境，最后还是妈妈一把推开了房门。

她嘴里叼着半片面包，头发胡乱扎成马尾，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黏在因奔跑而汗湿的额角和颊边，校服外套的拉链只拉了一半，整个人显得慌乱又狼狈。新分的班级，陌生的面孔齐刷刷地看过来，目光里带着好奇与打量，让她脸颊瞬间烫得厉害。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想快点找到自己的座位，结束这尴尬的注目礼。

视线慌乱地扫过一排排桌角贴着的白色姓名标签。

“张倩...王浩...李思思...”她心里默念着，脚步匆匆。就在快到倒数第二排时，脚下不知被谁伸出来的书包带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失去平衡。她惊呼一声，手在空中胡乱一抓，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自己，却只按倒了一张堆着几摞崭新课本的课桌。

“哗啦——”书本、文具盒、刚发下来的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教材，稀里哗啦撒了一地，摊开、倒扣、散落得到处都是。一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银色金属钢笔滚出去老远，撞在旁边的桌脚，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惊的“叮”声。整个教室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林未晞摔在地上，手肘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顾不上了。

比手肘更难受的是那些瞬间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让她无所遁形，脸颊烧得厉害。她抬不起头，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埋进冰凉的地砖缝里。

“我的天……”“她把许清辞的桌子撞了？”细碎的、压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响起，反而更衬出这片刻的死寂。一道修长的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林未晞僵硬地，几乎是机械地抬起头。一个男生站在翻倒的课桌旁，身姿挺拔如小白杨，穿着干净得一尘不染、熨帖平整的蓝白色校服。他微微蹙着眉，目光落在那一地狼藉上，侧脸线条清冷流畅，下颌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不悦。周围瞬间彻底没了声音，连那蚊蚋般的议论都消失了。林未晞认得他。校门口的光荣榜上，照片排在第一个的人，中考状元，许清辞。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冷静地传遍整个操场，逻辑缜密，毫无波澜，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疏离。他蹲下身，一言不发地开始捡拾散落的东西。

他的手指很白，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此刻正仔细地拂去课本封面上可能沾染的灰尘，将每本书的边角对齐，摞放整齐，动作有条不紊，甚至带着一种特有的、不容打扰的节奏感，仿佛眼前这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是一次按计划进行的、需要耐心完成的整理任务。

林未晞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跟着捡，嘴唇哆嗦着，声音因为羞愧和惊吓而细若游丝：“对、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被绊了一下……”她捡起那支滚远的银色钢笔，小心地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袖口擦了擦笔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颤巍巍地递过去，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许清辞接过钢笔，先是检查了一下笔尖，确认没有任何弯曲或损伤，然后才抬起眼看向她。他的眼睛很黑，像浸了水的墨玉，深邃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疏离感，隔开了他与周遭的一切。他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洁白的纸巾，抽出一张，递到她面前。

“下次注意点。”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责怪，也听不出谅解，像秋日清晨凝结在叶片上的薄霜，轻轻一碰就碎，却带着沁人的凉意，刮过人的耳膜。

没有更多的言语，没有表情的变化，但那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冷静，比任何抱怨或指责都让林未晞无地自容。她脸上血色褪尽，讷讷地接过那张柔软洁白的纸巾，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冰凉一片，激得她微微一颤。“谢…谢谢。

”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许清辞没再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拿着已经整理好的书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正是被她撞翻的那个位置的后排。他放下书，又从抽屉里拿出湿巾，开始一丝不苟地重新擦拭桌面和桌肚，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渍。林未晞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巾，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走进来敲了敲讲台，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她才魂不守舍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恰好就在许清辞的斜前方。手肘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火辣辣的感觉提醒着刚才的狼狈。但她觉得后背更痛，像被两道冷淡的视线一直钉着，如芒在背。一整天的课，林未晞都上得心神不宁。老师讲了什么，几乎没听进去。

每次不经意地回头，或是借着捡东西的余光，都能看到许清辞微垂着眼在看书或记笔记，侧脸冷淡又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从未向她这边投来过一瞥。

那个小小的意外，于他而言，大概就像一阵微不足道的风拂过水面，片刻涟漪后，便彻底恢复了平静，再无痕迹。可对她不是。那张冷峻的侧脸，那双毫无情绪的黑眸，那句没有温度的“下次注意点”，像用刻刀划在了她高中生活的开端，清晰又深刻。

从那一天起，“许清辞讨厌林未晞”仿佛成了高一三班一个心照不宣、迅速流传开的事实。

第二章 “讨厌”的证据证据似乎俯拾皆是，且每天都在更新。开学一周后，班级职务临时确定，林未晞阴差阳错成了数学小组长之一，负责收发他们这一片的作业。

第一次收作业时，她紧张地走到许清辞桌前。他正在演算一道难题，眼都没抬，直接将作业本放在桌角最边缘的位置，避免了她伸手来接的可能。

而当她需要把全组的作业交到他这个数学课代表手里时，他总会微微向后靠，身体偏离一个微小的角度，给她留出尽可能宽的距离，仿佛靠近一点都会沾染到什么。

第一次小组讨论，语文老师随机点名组队，偏偏把他们和另外两个同学分到了一组，研究鲁迅的《呐喊》。许清辞作为默认的组长，条理清晰地分配任务，谁查背景，谁分析人物，谁总结思想，公事公办，效率极高。

轮到林未晞结结巴巴地阐述自己负责的部分时，他会听着，然后点头，言简意赅地说“可以”或者“这里需要补充具体事例”，眼神公事化地掠过她，不会多停留一秒，更不会有任何鼓励或交流的意味。第一次校级篮球联赛，班里的男生们挥汗如雨，女生们则围在场边加油助威。中场休息时，大家叽叽喳喳地给运动员送水递毛巾。和林未晞关系还不错的同桌周晓薇，看她手里攥着瓶水不知所措，嬉笑着把她往前推：“去啊未晞，给大学霸送水！

他今天进球最多！”林未晞猝不及防，踉跄着差点把水直接塞到刚走下场的许清辞怀里。

他浑身蒸腾着热气，额上的汗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滚落，呼吸微促。

看到几乎撞到眼前的她和那瓶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避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依旧清晰冷淡：“谢谢，不用。”然后，他径直走向放物品的地方，接过了隔壁班班长——也是学生会体育部长——笑着递过来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大口。

那个瞬间，林未晞清晰地听到身边有女生小声的嗤笑，和她自己心脏下沉的声音。

她攥着那瓶变得滚烫而多余的水，默默退回到了人群边缘。

最让她尴尬到恨不能原地消失的是那次月考。数学考到一半，林未晞的自动铅笔按芯器突然卡死了，怎么弄都出不来笔芯。她急得满头大汗，手心濡湿，举手向监考老师示意。可监考老师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备用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面的大题还一片空白，她快要哭出来。就在这时，后排忽然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

一支崭新的、银灰色的按动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好看的手，轻轻搁在了她桌角边缘。

那手指修长干净，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心脏猛地一跳，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