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戏院大火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命运竟能被一场火烧得如此干净。那夜，戏台上的我正唱着《桃花扇》，水袖轻扬，眉眼如丝。台下坐满了人，有平日里的老戏迷，也有几个面生的军官，他们的眼神像钩子一样扎在我身上，令我浑身不自在。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唱到这一句时，我瞥见台下第一排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缓缓起身。他肩章上的星在煤气灯下闪着冷光，右手慢慢摸向腰间的配枪。我的声音颤了一下。就在这瞬间，戏院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浓烟从帘幕后涌出，火舌迅速舔上木柱，吞噬着垂挂的绸缎。

“起火了！”台下顿时乱作一团，人们争先恐后地向门口涌去。我站在台上，一时怔住了。

透过越来越浓的烟雾，我看见那个军官举起了枪——不是对着人群，而是对着我。“砰！

”子弹擦过我的鬓角，打散了簪花。我猛地蹲下，躲在戏台栏杆后面。又一枪打在木板上，碎屑飞溅。他不是要救我，是要杀我。火势蔓延极快，热浪扑面而来。我咳嗽着，艰难地向后台移动。台下已经乱成一片，哭喊声、撞击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

我终于爬到了后台，这里的火势稍小些。浓烟中，我摸索着找到那个旧衣箱——班主说过，万一有变故，这里头有救命的东西。打开衣箱，戏服上面放着一把铜钥匙和一张字条：“去霞飞路32号地窖。”外面枪声又起。

我攥紧钥匙和字条，从后台的小门逃了出去。冷风瞬间灌满我的衣袖，我裹紧单薄的戏服，踉跄着钻进戏院后的小巷。回头看时，整个戏院已经陷入火海，将夜空染成血红。

那些听我唱了十年戏的人，那些掌声与喝彩，那些抛上台的银元和鲜花，都在这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而我，名动上海滩的旦角儿苏砚秋，如今成了逃命人。

02 旧日知音我躲在一辆运货的马车后面，终于来到了霞飞路32号。

这是一栋西式小洋楼，黑着灯，似乎无人居住。用那把铜钥匙，我顺利打开了铁门，闪身而入。地窖里有一股霉味，但整洁干燥。架子上放着罐头食物和水，角落里有一张简易床铺，墙边甚至有个小书架。这里明显是有人精心准备的避难所。

我点燃煤油灯，展开那张字条。字迹隽秀熟悉，让我心头一震——是程少爷的笔迹。程玉笙，上海滩最有势力的程家二少爷，也是我最大的戏迷。三年来，他几乎每场必到，每次都会在结束后到后台送我一大束白玫瑰。班主曾笑说：“程二少怕是看上你了。

”我只是摇头。他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而我不过是个戏子，隔着云泥之别。然而此刻，在这昏暗的地窖里，我不得不承认，程玉笙是唯一可能帮我的人。

“咔嚓——”楼上突然传来开门声。我吓得吹灭了灯，屏住呼吸。脚步声沿着楼梯下来，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砚秋？”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你吗？”是程玉笙。

我松了口气，重新点燃油灯。他站在我面前，依旧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中满是血丝，神色疲惫。“你没事就好。”他长舒一口气，“我看到戏院起火就立刻赶来了，路上听说有人开枪......”“为什么要杀我？

”我问，“那个军官是谁？”程玉笙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张报纸：“你看今天的头条。

”我接过报纸，在昏暗的灯光下辨认着标题：“日军大佐山本一郎昨夜遇刺身亡”。

旁边配着一张照片：一个穿着日本军装的中年男子，面目狰狞。“这与我何干？

”“刺客在现场留下了一样东西。”程玉笙的声音低沉，“你昨晚唱《贵妃醉酒》时戴的那朵绢牡丹。”我愣住了：“不可能！

那朵牡丹演出结束后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哪个看客顺手拿走了......”“日本人在全城搜捕凶手，他们认定戏班与刺杀有关。”程玉笙抓住我的手臂，“更糟的是，有人作证说看见你昨晚曾与山本大佐的副官私下会面。”“诬陷！我从未见过什么日本军官！

”我浑身发抖，“是谁？谁作伪证？”程玉笙的眼神复杂：“我的父亲。”我如遭雷击。

程老爷，上海滩有名的银行家，为何要诬陷一个戏子？“为什么？”我几乎发不出声音。

“日本人已经控制了租界以外的上海，下一步就是租界。”程玉笙痛苦地说，“程家需要自保，而我父亲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讨好日本人。”我踉跄后退，直到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所以我就成了牺牲品？”“不只是你，整个戏班都是目标。

幸好班主提前得到消息，让大家分散逃走了。”程玉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这是他托我交给你的。”我接过布袋，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枚半块的银元，上面刻着奇怪的图案。“这是......”“班主只说，等你安全了，会有人拿着另外半块来找你。”程玉笙叹了口气，“那时你就会知道真相。”真相？

我握着那半块银元，忽然想起十年前班主收留我的那个雨夜。我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站在戏班门口，他走出来，看着我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进来吧，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十年来，我从未问过来历，他也从不提起。我只知道唱戏，只知道用婉转的歌喉和曼妙的身段取悦台下看客。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你得离开上海。

”程玉笙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已经安排了船，明晚去香港。”我抬头看他：“那你呢？

”他苦笑：“我是程家二少爷，能有什么事？最多被父亲责骂几句。”那一刻，我看着他被灯光柔和了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三年来，他送的不是花，是一份从未说出口的情意。而我，一直假装不知。

“玉笙......”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他伸手，轻轻拂去我鬓角的灰烬：“因为在那台上，你不是戏子，是真正的水晶心肝玻璃人。

”地窖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撞门声。“日本宪兵！”程玉笙脸色骤变，“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迅速推开通往隔壁建筑的秘密通道：“快走！沿着这条路一直到底，有人接应你。

”“一起走！”我拉住他的衣袖。他摇头，从怀中掏出手枪：“我得拖住他们。记住，明晚码头见。”前门的撞门声越来越响。程玉笙轻轻推开我，转身走上楼梯。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句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人生如戏，终究要散场。我咬咬牙，钻入黑暗的通道。

身后传来枪声。03 半枚银元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我摸索着冰冷的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前行。身后的枪声已经听不见了，但每一声回响都在我心头炸开。

玉笙会不会有事？这个念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我加快脚步，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狭小的杂货店后屋。“苏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猛地转身，看见一位白发老妪坐在角落的摇椅上，手中拿着一块未缝完的布料。她抬眼打量我，眼神锐利得不似老人。“你是谁？”我警惕地问，手悄悄摸向桌上的剪刀。老妪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计：“程二少爷让我在此等候。你可以叫我柳婆婆。”听到玉笙的名字，我稍稍放松，但仍未放下戒备：“你怎么认出我的？”“上海滩谁不认识头牌旦角苏砚秋？

”她慢慢站起身，递给我一套粗布衣裳，“换上吧，你这身戏服太扎眼了。”我接过衣服，犹豫片刻，还是转到屏风后更换。戏服沾满了烟灰和血迹，我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塞进随身的布包。“明晚码头有船去香港，”柳婆婆说，“今晚你就在地窖休息，哪都别去。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班主给的那半块银元，赶忙从怀中掏出：“婆婆可认得这个？

”柳婆婆的眼神骤然变了。她颤巍巍地接过银元，在灯下仔细端详，嘴唇微微发抖。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喃喃自语，抬头时眼中已有泪光，“孩子，你可知这是什么？”我摇头。“这是你身份的凭证。”她压低声音，“另一半在你亲生父亲那里。”我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你说什么？

班主明明说我是孤儿......”“那是对外的说辞。”柳婆婆叹息，“你父亲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为了保护你，才将你寄养在戏班。”我靠在墙上，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十年戏班生活，我始终以为自己无亲无故，如今却被告知有个父亲，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是谁？现在在哪？”我急切地问。

柳婆婆摇头：“时机未到，我不能说。等你见到拿着另外半块银元的人，自然明白一切。

”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些干粮和水：“先吃点东西休息吧，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机械地接过食物，却毫无胃口。

脑海里全是这些天的变故：戏院大火、军官追杀、程老爷的诬陷、玉笙的舍身相救，现在又多了个神秘的父亲......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夜深了，我躺在地窖的小床上，辗转难眠。半块银元被我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生疼。

忽然，楼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我立刻警觉地坐起，屏息倾听。是柳婆婆的脚步声。

她似乎在与人低声交谈。我悄悄爬起，贴近地窖门缝。

“不......必须确保她安全离开。”是柳婆婆的声音。另一个男声回应：“明白。

码头已经安排好了，明晚九点，第三号仓库。”这个声音......我心头一凛。

太耳熟了，我一定在哪里听过。“程二少爷那边有消息吗？”柳婆婆问。“暂时没有。

程家大宅被日本人围得水泄不通，进不去也出不来。”我的心沉了下去。玉笙果然出事了。

“那班主呢？”柳婆婆又问。“已经转移了，暂时安全。”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推开门：“班主在哪？我要见他！”客厅里的两人俱是一惊。

柳婆婆对面站着个戴帽子的男人，见我突然出现，立刻压低帽檐，转身欲走。“等等！

”我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你刚才说班主安全了，他在哪里？”男人挣扎着要摆脱我，动作间帽子掉落在地。煤油灯下，我看清了他的脸——是戏院的杂工老李！

那个平日里默默无闻，负责打扫后台的老李！“是你？”我震惊地松开手。老李叹了口气，不再躲避：“苏姑娘，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你到底是谁？班主在哪？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连串地问，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老李与柳婆婆对视一眼，终于开口：“戏班是幌子，我们真正的身份是地下情报组。班主是我们的负责人。

”我踉跄一步，扶住门框才站稳。那个教我唱念做打、待我如亲生女儿的班主，竟然是地下情报人员？“那......那我呢？”我声音发颤，“我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老李眼神复杂：“你本是意外。十年前班主收留你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直到三个月前，我们接到上级指令，要保护一个重要人物的女儿，这才发现是你。

”重要人物的女儿......我想起那半块银元，想起柳婆婆说的“了不起的父亲”。

“山本大佐遇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场会有我的绢牡丹？”“那是陷害。”老李咬牙切齿，“程老爷为了讨好日本人，故意设计的。他早就想除掉戏班这个地下据点，正好一石二鸟。

”原来如此。所有的疑团终于串联起来。“我要见班主。”我坚定地说，“在离开上海前，我必须见他一面。”老李摇头：“太危险了，日本人到处在抓我们的人。”“如果不见到他，我绝不离开。”我毫不退让，“我有权知道真相。”柳婆婆和老李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妥协：“好吧。明早带你去见班主，但之后必须立刻去码头。”我点点头，心中既期待又恐惧。十年养育之恩，十年谎言，我该如何面对班主？更重要的是，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一夜格外漫长。我握紧那半块银元，仿佛握住唯一真实的依靠。天快亮时，我才勉强合眼。睡梦中，我又站在了戏台上，水袖轻扬，喉间溢出婉转唱腔。台下坐满了模糊的人影，唯有第一排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面容清晰——他举着枪，枪口对准我的心口。“砰！

”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衣衫。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天亮了。今天，我将面对真相。

04 血色黎明晨雾如纱，笼罩着破败的巷弄。我跟着老李穿行在迷宫般的小道中，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快到了。”老李压低声音，指向远处一栋不起眼的两层小楼，“班主就在阁楼里。”我攥紧衣角，手心渗出冷汗。十年养育之恩，十年谎言，我不知该以何种面目见他。小楼静得出奇，连往常清晨的鸟鸣都听不见。老李突然停下脚步，神色警觉。“不对劲。”他示意我躲到杂物堆后，“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我点头，屏息凝神地看着他悄无声息地接近小楼。老李在门口侧耳倾听片刻，轻轻推门而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窒息。突然，楼内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老李？”我压低声音呼唤，没有回应。

恐惧攫住了我。我咬咬牙，从杂物堆后钻出，小心翼翼地靠近小楼。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条缝。厅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茶具碎了一地。老李面朝下倒在中央，身下渗出暗红的血液。我捂住嘴才没叫出声。颤抖着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老李！醒醒！”我轻拍他的脸，声音发颤。

他艰难地睁开眼，嘴唇翕动：“快......走......有埋伏......”话音未落，楼上传来脚步声。我惊慌四顾，发现墙角有个旧衣柜，赶忙将老李拖到后面藏好，自己也挤了进去。柜门缝隙中，我看见一双锃亮的军靴走下楼梯。不是日本人的制式军靴，而是......“找到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这是程老爷的声音！“还没有，但那老东西撑不了多久，肯定会说出来。”另一个声音回应。

透过缝隙，我看见程老爷和一個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站在厅中。

程老爷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手枪，神色冷漠。“必须找到那半块银元，”黑衣人说，“否则将军那边不好交代。”将军？我心头一紧。他们说的将军是谁？“放心，她跑不了多远。”程老爷冷笑，“只是没想到，我儿子居然为了个戏子背叛家族。

”黑衣人也笑了：“二少爷年轻气盛，被美色所惑也是常事。等事情了结，他会明白您的苦心。”“玉笙现在怎么样？”程老爷问。“按您的吩咐，软禁在公馆里。

等苏砚秋落网，他就会死心。”我靠在柜壁上，浑身发冷。原来玉笙没有被日本人抓走，而是被自己的父亲软禁了。程老爷不仅要杀我，还要让玉笙对我死心？脚步声向门口移动。

“去附近搜查，她一定在附近。”程老爷吩咐道。门被关上，厅内重归寂静。我等待片刻，确认他们真的离开后，才从柜中爬出。老李已经昏迷，呼吸微弱。我必须救他。

吃力地扶起老李，我从后门溜出小楼。晨雾尚未散去，为我们提供了些许掩护。“坚持住，老李。”我喘息着，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鲜血从他的伤口不断渗出，染红我的衣衫。

终于，我看见柳婆婆杂货店的招牌。用尽最后力气，我撞开后门，和老李一起跌倒在地。

“天哪！”柳婆婆闻声赶来，见状立刻关门落锁，“怎么回事？

”“程老爷.....有埋伏.....”我气喘吁吁地说，“快救他！

”柳婆婆检查老李的伤势，面色凝重：“伤得很重，但还有救。帮我把他抬到地窖。

”我们合力将老李安置好，柳婆婆取来医药箱，熟练地为他处理伤口。我瘫坐在一旁，看着老李苍白的面容，心中涌起滔天怒火。程老爷不仅要杀我，连戏班的老伙计都不放过！

“婆婆，你认识我父亲，对吗？”我突然问。柳婆婆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告诉我真相！

”我抓住她的手臂，“我有权知道！现在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至少应该知道为什么！

”柳婆婆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纱布：“你父亲......是郑将军。”郑将军？

那个传说中坚守四行仓库，最后神秘失踪的抗日英雄？“他还活着？”我不敢相信。“是的。

”柳婆婆点头，“那半块银元是他身份的凭证，也是开启一个秘密仓库的钥匙。

里面藏着能够改变战局的重要物资和情报。”她继续道：“程老爷投靠日本人后，一直在寻找那个仓库。他们发现你是郑将军的女儿，认为银元一定在你手中。”原来如此。

所有谜团终于解开。我不是无辜被卷入的戏子，而是从一开始就是目标。

“班主知道我的身份吗？”我问。“最初不知道。”柳婆婆摇头，“直到三个月前，郑将军暗中联系上班主，告知真相并请求保护你。班主虽然震惊，但还是答应了。

”我想起班主这些月来的反常，常常独自沉思，对我格外保护。原来如此。

“那现在班主在哪？安全吗？”我急切地问。

柳婆婆的眼神黯淡下来：“今早传来的消息......班主被抓了。

”我如遭雷击：“什么？”“程老爷的人在天亮前突袭了我们的另一个据点，班主为了掩护其他人撤离，主动留下断后......”柳婆婆的声音哽咽，“现在被关在程家公馆的地牢里。”我猛地站起：“我要去救他！”“你疯了？

”柳婆婆拉住我，“那是自投罗网！”“班主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我挣脱她的手，“况且，程老爷想要的是银元，我可以和他谈判。”柳婆婆还要劝阻，上的老李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不......不要去......”我蹲下身：“老李，你醒了！

......他说......对不起......一直瞒着你......”老李喘着气，..你是他.......最骄傲的......徒弟......”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个严厉又慈爱的班主，即使在那样的时刻，还想着向我道歉。

“他还说......”老李的声音越来越弱，.....一定要......交给......正确的人......”“正确的人是谁？

”我急切地问。但老李已经再次昏迷过去。我擦干眼泪，站起身，眼神坚定：“婆婆，帮我个忙。”“你要做什么？”“既然程老爷想要银元，我就给他。

”我从怀中掏出那半块银元，“但不是白给。”柳婆婆疑惑地看着我。

“帮我送个信到程公馆。”我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告诉程老爷，我用银元换班主的自由。

交易地点和时间由我定。”“这太危险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写下交易细节，折好交给柳婆婆，“另外，想办法告诉玉笙，让他今晚务必到码头。”柳婆婆接过信，担忧地看着我：“孩子，你这是要......”我望向窗外，晨雾正在散去，阳光刺破云层。“唱了十年别人的戏，今天我要唱自己的。”我轻声道，“既然命运给我这个舞台，我就不能辜负它。”柳婆婆最终点头，转身离去。

我独自站在地窖中，看着昏迷的老李，心中计划逐渐清晰。

程老爷以为我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戏子，那就让他继续这么认为吧。

从妆匣中取出藏匿已久的匕首，我轻轻抚摸冰冷的刀身。这是班主在我第一次登台时送的，说是防身之用，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窗外传来报童的叫卖声，上海滩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对我来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天。我对着模糊的玻璃窗，摆出登台时的姿态，水袖虚扬，轻声唱道：“看风过处落红成阵，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唱腔依旧婉转，但眼中已无柔情，唯有决绝。今晚，要么救出班主，远走他乡；要么血染黄浦江，魂断上海滩。无论哪种结局，我都不会再是那个只会唱戏的苏砚秋了。

05 码头交易夜色如墨，黄浦江上雾气氤氲。我躲在第三号仓库的阴影里，手心攥着那半块银元，冰冷的金属已被我的体温焐热。码头上静得出奇，只有江水拍岸的声音。我屏住呼吸，注视着远处的动静。“吱呀——”仓库侧门被推开，几个黑影押着一个人走进来。煤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线下，我看清被押着的人正是班主。

他瘦了很多，衣衫褴褛，脸上带着伤痕，但眼神依然清亮。当他看见我时，瞳孔猛地收缩：“砚秋！你不该来！”“班主......”我几乎要冲出去，却硬生生止住脚步。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程老爷从阴影中走出，依旧穿着考究的西装，手持文明棍，仿佛不是来进行肮交易，而是出席晚宴。“苏小姐，很守时。”他微笑道，“银元带来了吗？”我举起手中的半块银元：“先放人。”程老爷轻笑：“年轻人就是心急。

”他示意手下松开班主，“现在可以了吧？”班主踉跄着向前几步，却被程老爷用文明棍拦住：“别急，等交易完成。”我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场面，戏台上的万千风情此刻都化作警惕与决绝。“银元给我，人你带走。”程老爷伸出手。

就在我要交出银元的瞬间，班主突然大喊：“别给他！砚秋，银元关系重大，不能......”话未说完，他已被程老爷的手下捂住嘴。程老爷面色转冷：“苏小姐，我的耐心有限。”我盯着他的眼睛：“我要确保班主安全离开。让他先走，银元我自然会给你。”“你以为你有谈判的筹码？”程老爷冷笑一声，突然举手示意。

仓库二楼响起拉栓声，数个枪口从暗处伸出，对准我和班主。我脊背发凉，但强作镇定：“杀了我，你永远得不到完整的银元。”“哦？”程老爷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清楚另一半在哪？”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难道他知道了什么？突然，仓库外传来汽车引擎声。程老爷神色微变，显然这不是他安排的人。机会！

我趁机猛地向前冲去，一把拉过班主，同时将早已准备好的烟雾弹摔在地上——这是柳婆婆给我的防身之物。“砰！

”烟雾瞬间弥漫整个仓库。“抓住他们！”程老爷怒吼。枪声响起，子弹擦着我的耳边飞过。

我拉着班主凭借记忆向侧门跑去，却在门口被两个黑影拦住。“这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玉笙！他穿着黑色风衣，手持双枪，眼神锐利如鹰。

身后的几个手下迅速与程老爷的人交火。“你怎么......”我惊讶地看着他。

“回头再说，先走！”玉笙一枪击倒追兵，拉着我和班主向外冲去。码头上已经乱成一团。

数辆黑色汽车围堵过来，车灯刺眼。玉笙的手下与程老爷的人激烈交火，子弹在夜色中划出耀眼的轨迹。我们躲到一堆货箱后面，玉笙喘息着说：“我得知父亲的计划后就逃出来了。码头有船，可以直接去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