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茶几上那对歪歪扭扭的情侣马克杯，是去年纪念日和许念在夜市淘的。

她总说那是爱情的印记，现在看来，这印记早就裂了缝。手机突然震动，是周野发来的照片——许念踮着脚帮他整理领口，背景是我们住了三年的出租屋。

配文：“还是念姐懂我。”指尖悬在删除键上三秒，最终还是锁了屏。这已经是本月第七次，周野在我加班时“顺路”来家里吃饭，顺路顺得比外卖小哥还勤快。厨房飘来姜葱味，许念系着粉红围裙炒菜，周野倚在门框上咬苹果，果核精准投进垃圾桶。我开门时，他举着手机喊：“陈默哥，帮我拍张和念姐的合影！”“别烦他。

”许念笑着用锅铲拍他手背，“人家刚下班累着呢。”1 旧伤难愈初秋傍晚六点半，天光还没完全暗下来，城东这片老小区的楼影已经拉得老长。六层红砖楼，外墙斑驳，阳台外晾着各色衣物，电线从窗台牵到对面，横七竖八地织成一张网。我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是那张用了三年的玻璃茶几。上面放着两只马克杯，白瓷的，印着“我们”两个手写字。

左边那只杯身有道裂纹，细得几乎看不见，但从边缘一直裂到底，像一条藏不住的旧伤。

我是陈默，二十八岁，广告公司创意总监。月薪两万加提成，听起来不错，但房租、水电、日常开销压下来，也没剩多少。住在这片老小区的一套两居室，租的，房东三年没翻修过，墙皮掉得厉害，但胜在安静。我穿着深色衬衫，卡其裤，脚上是那双穿了四年的耐克球鞋。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手腕上戴的是爷爷临走前留给我的卡西欧电子表，老款，数字屏，走得准，就是样式过时了。

手机在茶几上震了一下。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周野。照片里，许念站在一间摄影棚的白布前，微微踮着脚，右手搭在周野肩上，左手正替他整理领口。

她穿的是那件灰蓝色针织衫，我认得。照片拍得有点虚，但光线打在她脸上，显得皮肤很亮。

底下附了句：“念姐说这领子歪了，非得帮我弄。”我没回。周野是我前女友许念的男闺蜜。

准确说，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两家父母离异后，他们住对门，一起上学，一起补课，连寒暑假都泡在一块。我第一次见他，是三年前和许念刚在一起时。他穿件破洞牛仔外套，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拍我肩膀说：“默哥，以后念姐归你管，我归你管，咱不分彼此。

”我当时没觉得不对。现在想想，有些话，本就不该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

许念今年二十五，少儿舞蹈老师，工资八千，不算高，但她喜欢。她说跳舞的时候，整个人是轻的。她左耳戴珍珠耳钉，手机壳是我们的合照，去年冬天在江边拍的，风很大，她缩着脖子笑。我们同居两年，住在这套房子里。她做饭，我洗碗。她练舞回来爱泡红茶，总爱泡得很烫，说暖胃。我喝咖啡，她嫌苦，但从不让我换。门铃响了。我起身开门，是周野，手里拎着两瓶啤酒，肩上挂着相机包。他身后是许念，提着塑料袋，里面是刚买的菜。“我就说今晚来吃饭，”周野咧嘴一笑，自然地从我身边挤进来，“默哥不会介意吧？”我不说话，让开身。他熟门熟路地换鞋、进屋、开啤酒，把相机包甩在沙发上。许念去厨房洗菜，他跟着进去，靠在门框上聊天，声音不大，但笑声不断。饭局开始得平静。许念夹菜给我，也夹给周野。周野喝酒，说最近接了个儿童摄影项目，许念笑说“你拍小孩哪有我拍得自然”。

他回：“那得你当模特我才拍得好。”这话听着像玩笑，但语气太熟，熟得越界。

我低头吃饭，没抬头。第一轮酒过，周野开始拍许念肩膀，说她最近瘦了。她没躲，还笑。

第二次，他夹菜放进她碗里，筷子几乎碰到她的手。我放下筷子，说：“我工作还没做完，先收拾下碗筷。”许念抬头：“别扫兴，周野难得来。”我笑了笑，还是起身进了厨房。

背靠着墙，我站了三分钟。水龙头开着，没洗东西，只是听水流声。呼吸慢慢平下来。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每次我想开口，脑子里就会响起小时候亲戚的话：“这孩子太敏感了，一点小事就往心里去。”爷爷奶奶总让我忍，说“大度点，别让人难做”。可今天，那道杯上的裂纹一直在眼前晃。我回到客厅，饭局还在继续。周野喝到第三瓶，话更多了。

他忽然伸手搂住许念肩膀，说：“还是你最懂我。”我开口：“你们能不能注意点？

”声音不大，但屋里一下子静了。许念皱眉：“又来了？你总是这样，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周野笑了声：“默哥，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至于吗？”我看着他们。

一个是我谈了三年的女友，一个是她从小到大的“家人”。可此刻，我像个多余的人。

我摘下眼镜，慢慢擦镜片。这个动作我练过很多次，用来拖延时间，防止自己说错话。

“我不是不允许你们做朋友。”我声音低，但清楚，“我只是希望，在这个家里，有些界限是明确的。”许念猛地站起来，抓起茶几上那只完好的马克杯，砸在地上。

“砰”一声，瓷片飞溅。“你再这样，我们就分开！”她声音发颤，眼神里有委屈，也有怒气。我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那只带裂纹的杯子，静静放在原处。五秒。

我说：“好。”她愣住，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等我改口，等我求她。我没有。我弯腰，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瓷片，放进垃圾桶。动作很慢，但没停。然后转身，走进卧室，关门。

背后没有脚步声。我坐在床沿，手机还亮着，停在周野发来的那张照片界面。我没删，也没回复。只是打开相册，把那张江边的合照拖进加密文件夹。窗外，天彻底黑了。

楼下有孩子在笑，电动车进小区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屋里的灯没开，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墙上。许念没进来。她也没走。我知道她还在客厅，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一角。她的手机倒扣着，封面还是那张合照。她习惯等人低头，尤其是我。

可这一次，我不想低头了。周野走的时候，拍了拍我房门，笑着说：“别较真啊。

”他不在乎。他在乎的从来不是结果，而是过程里的存在感。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又一片满。那道杯上的裂纹，其实早就有了。只是我一直假装没看见。现在，另一只也碎了。

人没走，心已经分开了。2 界限之争我蹲在客厅地板上，把最后一片马克杯的瓷片放进塑料袋。指节发僵，低头看表，快凌晨一点。窗外雨没停，玻璃上的水痕歪歪扭扭往下淌，像谁划破的脸。手机震了一下。锁屏亮起，是许念发来的消息：“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我没回。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到一半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她推门进来，肩头湿了一大片，头发贴着脸颊。

站定在玄关，鞋也没换，声音压得很低：“陈默，我们得谈谈。”我靠着冰箱站着，杯子在手里转了半圈。“现在？”“你刚才为什么不回我？”她往前走两步，眼睛盯着我，“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我在楼下站了二十分钟，就看你屋里有没有灯。”我没说话。

水杯底磕在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她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回应，事情就会过去？

可有些事它过不去。”她的声音开始抖，“那个杯子……我不是冲你砸的。”“我知道。

”我说。“那你为什么连捡碎片都要分左右？左边归你，右边归你——好像连吵架都得分得清清楚楚！”我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嘴唇发白，手指紧紧攥着包带。“我只是想整理干净。”我说。“可我不想让你‘整理’！

”她突然提高声音，“我想让你生气！你想过没有，我宁愿你骂我一句，也不想看你这样——像块石头，碰都不碰一下！”我放下杯子，走到沙发边坐下。

手摸到裤兜里的旧电子表，秒针还在走。她跟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三年了，陈默。

每次我和周野吃饭，你说‘随便’；我朋友圈发他的照片，你说‘好看’；他来家里修投影仪，穿拖鞋进你书房，你也只是笑笑。你到底有没有底线？

”“有。”我说。“那在哪？”“我已经搬出来了。”我看着她，“你还记得吗？上周三，我收拾了衣柜，换了门锁密码。你问我是不是要分手，我说‘再看看’。现在我看清楚了。

”她猛地站起来，退了一步。“所以你是认真的？不是冷处理，不是等我回头求你？

”“我不是在等。”我说，“我是已经走了。”她咬住下唇，忽然转身走向卧室。

我听见柜门被拉开，布料摩擦的声音。几秒钟后，她拎出一个深蓝色礼品盒，扔在茶几上。

“这是什么？”我问。“你猜。”她冷笑，“周野生日那天，我去取的定制款。银链子，刻了字母。你觉得会是谁的名字？”我没动。她抓起盒子摔在地上。扣环弹开，一条细链滚出来，坠在地毯缝里。我弯腰捡起，灯光下看得清楚：Z&X FOREVER。

“你让他拍你穿睡衣的照片，设成朋友圈封面三天。”我说，“他知道这个礼物吗？

”她愣住。“他知道。”我说，“不然不会特意选那天发照片。”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你总说他是家人。”我慢慢把链子放回盒子，“可家人不会在别人未婚夫面前，拍你整理窗帘的样子。也不会在你男朋友面前，穿他的拖鞋坐在沙发上喝酒。”“你监控我？

”“我不用监控。”我抬头看她，“是你从来没想过，这些事需要避嫌。”她忽然笑了，眼角却红了。“所以你是完美受害者？我没给你安全感，都是我的错？那你告诉我，这三年你有没有主动约我看过一场电影？有没有陪我跳过一次舞？你下班回来就戴耳机，周末加班当借口，连我发烧你都在改PPT——你现在指责我，凭什么？”我沉默了几秒。

“凭我也曾以为忍让就是爱。”我说，“我以为不吵、不问、不说，就能换来安稳。

可后来我发现，你在等另一个人回头，而我一直在等你看见我。”她摇头，“你根本不懂我跟周野的关系。”“我不需要懂。”我说，“我只知道，当我存在时，你不该让别人占据本该属于我的位置。”她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杯朝地上摔。玻璃炸开，水溅到我裤脚上，凉得刺骨。“那你现在满意了？”她喘着气，“杯子碎了，礼物砸了，话也说尽了。你要走就走，别假惺惺地说什么‘已经走了’——你要是真走得掉，就不会还留着我们合照的加密文件夹！”我怔住。她盯着我，声音轻下来：“昨天我翻你手机，看到了。名字叫‘旧时光’。里面全是我们的照片，从第一年到今年春天。你删了相册，却藏了起来。你说你放下了？骗谁？”我喉头一紧。

“你和我一样，都在演。”她往后退，靠在墙边，“你不是冷静，是不敢痛。我不是糊涂，是不想醒。”楼道里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远处有住户关门，声音闷闷的。我站起来，走到玄关，拿起挂在钩子上的外套。“你要走？”她问。“雨停了。”我说，“我该回去了。

”“回去哪？这本来就是你的房子。”“从今天起不是了。”我掏出钥匙放在鞋柜上，“我租的房子在城西，离公司更近。明天我会让人来搬剩下的东西。”她站在原地，没再说话。我开门往外走。手搭在门把上时，听见她在背后喊：“陈默！”我停下。

“如果你真的决定结束……”她声音发颤，“那就别再来看我跳舞。”我没回头。

走廊灯忽明忽暗，脚步踩在水泥地上，空荡荡的回响。拐角垃圾桶旁，一只沾湿的耐克球鞋斜倒在垃圾袋边，鞋带散开，像是被人匆忙踢掉的。

我伸手摸了摸衬衫口袋，里面装着半片马克杯的残片，边缘磨得发涩。电梯门正在合拢，我迈步进去，按下B2。地下车库的灯管嗡嗡作响，头顶一盏闪了两下。

我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抬手看了眼腕表。两点十七分。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车灯扫过柱子，光斑爬上了墙面。3 心碎无声我把门关上，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

这房子不大，但以前总觉得够用。现在一个人住，反倒显得太大。

客厅的沙发还是那张米色布艺的，许念挑的，她说坐上去像陷进云里。我坐下去，听见弹簧发出一声闷响。衣柜在卧室角落，推拉门有点卡。我拉开左边那扇，里面挂着我的衬衫，整整齐齐，深灰、藏蓝、炭黑。右边原本是她的区域，空了一半。

她走得急，没拿完衣服，几件针织衫还挂着，颜色淡得像洗过太多遍。我伸手去收，指尖碰到一个硬东西。从最里面掏出个丝绒盒子，银色蝴蝶结扎得一丝不苟。打开，是条手链，银光冷冷地晃眼。链坠刻着“Z&X FOREVER”，字母之间嵌着细小的碎钻。我没拆过包装。手机在裤兜震动，林芳发来一条语音：“哥，你真打算就这么晾着？”我回了个“嗯”。她又说：“她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你以前送她的马克杯，裂了条缝，底下配文‘东西坏了还能修，人心碎了怎么办’。

”我没回。第二天上班，沈澜递给我一杯美式，温度正好。她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我手腕上的表停了，昨晚忘了换电池。会议室里提案，客户不满意，反复问“创意点在哪”。我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们点头，散会时有人说“陈总监真是耐得住性子”。沈澜走在后面，低声说：“你不是耐得住，你是习惯了不说。”我没反驳。晚上回去，我把那条手链放进抽屉，压在笔记本底下。

顺手翻了下日历，后天是周六，原本约好陪她去舞蹈室看孩子演出。现在不用去了。

雨下了三天。第四天早上，太阳出来，我晒被子，把阳台上的旧球鞋扔进回收箱。

那是双耐克，周野落下的，鞋带都磨毛了。林芳突然来了趟，拎着盒饭，坐在我对面啃鸡腿。

“你知道吗，”她边嚼边说，“她昨天直播，说了句‘有些人付出是为了得到回报’。

”我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弹幕都在刷‘前任故事’，还有人问是不是讲你。

”我放下筷子：“别看了。”“可你们明明都没删好友，朋友圈互相开着，这不是吊着是什么？”“不是所有关系都要有结果。”“那你现在算什么？放不下，又不往前走？”我没答。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爷爷家的老房子，墙上挂钟停在七点一刻。我想走，门打不开。醒来发现空调滴水，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声音和梦里一样。第五天，公司团建吃饭。沈澜喝多了，靠在椅子上笑，眼睛亮得反常。

有人起哄让她唱歌，她摆手，转头问我：“你手机密码多少？”“干嘛？”“帮你改个设置。

”我报了密码。她点开通讯录，把某个名字拖进黑名单，动作干脆。我看清楚了，是她。

全场闹哄哄的，没人注意这边。我看着屏幕，没动。沈澜抬头，眯着眼笑：“三个月观察期过了，你觉得呢？”我还是没说话。但她似乎也不需要回答。

第七天，我请了假。上午把柜子里剩下的她的东西打包，装进两个纸箱。标签写“许念”，字迹工整。下午送到她单位楼下。前台小姑娘认识我，惊讶地说：“她今天请假了。

”我把箱子放下就走。走到路口，回头看了眼。大楼玻璃映出天空，白得刺眼。

回家路上买了瓶红酒，不是她喜欢的那种。开瓶，倒了一杯，没喝，放在茶几上。

半夜起来看见，酒面落了层灰似的薄膜。第十天，我换了手机屏保。原来那张合照删了半年，我一直没换新的。现在点了张街景，秋天的梧桐树，叶子黄了大半。

林芳发消息：“她删了那条朋友圈。”我回：“哦。”“你还恨她吗？”“谈不上恨。

”“那是爱？”“也不是。”第十三天，我修好了手表。电池换上那一刻，秒针跳动的声音特别响。第十五天，沈澜递咖啡时说：“下周提案，你主讲。”我点头。

“紧张？”“还好。”“其实你早就准备好了，对吧？”“嗯。”第二十天，我去超市。

路过货架，看见同款马克杯在打折，买一送一。我站了几秒，转身拿了旁边的玻璃杯。

第二十三天，我加班到九点。走出写字楼，风很大。抬头看天，星星很淡。手机响了，是她。

来电显示跳着名字，我没按接听。铃声持续了十几秒，停了。五分钟后，微信弹出一条：“我能解释。”我没回。窗外开始下雨，一滴撞在玻璃上，炸成四瓣。

我起身去关窗，手搭在窗框时，听见楼下有人喊我的名字。低头看，是许念，撑着伞，头发湿了一半。她说：“那个礼物……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站在窗口，没动。她仰着头，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是周野让我帮他选的，给他的女朋友。”我愣了一下。

“他要结婚了，托我挑件礼物。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就搬出去了。”我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嘴唇发白，声音有点抖：“我以为……你会问我的。”屋里那杯红酒还在茶几上，已经彻底浑浊。我缓缓开口：“你手机壳上的照片，是我们去年冬天拍的。”“那时候你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合影。”“可就在那周，周野的朋友圈发了张你在厨房煮面的照片，穿的是我的睡衣。”她睁大眼：“那是……那天你出差，我借了件衣服……”“我不在乎是不是误会。”“我在乎的是，每次我说不舒服，你都说‘周野也这样’。”“我发烧到三十九度，你回我一句‘他上次更严重，自己走了医院’。”“我不是在跟你比谁更惨。”“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她哑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她终于说：“我以为……我们能慢慢说清。

”“现在说不清了。”她站在雨里，没再说话。我慢慢把窗户拉下来，严丝合缝。转身时，碰倒了茶几上的玻璃杯。它摔在地上，裂成两半，一半朝上，一半扣着，红酒流出来，像凝固的血。4 裂痕难掩我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发送键上。

新换的屏保是上周在公司楼下拍的银杏树，叶子刚泛黄，风一吹就打着旋儿往下掉。

林芳说这张照片“像你终于喘了口气”，我没回她，但那天晚上睡得比前几个月都踏实。

电梯叮一声停在十二楼，我夹着文件往创意部走，迎面撞见行政小张抱着一摞样品盒。

她脚下一滑，盒子散了一地，我蹲下帮忙捡，听见她嘀咕：“沈姐又要那个咖啡壶，说今天必须送到工位。”我顺手把最后一个盒子递给她，抬头看见沈澜正站在会议室门口。

她穿着浅灰西装外套，手里捏着支笔，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又移开。“陈默，”她顿了半秒，“待会儿客户方案你主讲。”我点头，转身进会议室时听见她跟小张说：“换壶的时候别用热水，上次裂了条缝。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我讲完方案，客户提了几个修改意见，沈澜坐在旁边补充了两处数据，语气平稳，像早就算准了他们会问什么。散会后她没走，站在投影幕布前调整PPT顺序。

“你最近没再看那些旧照片了吧？”她突然开口。我愣了一下，“没有。”“那就好。

”她合上电脑，“人要是总回头，走路容易撞墙。”我笑了笑，没接话。

走出公司大楼时天已经黑了，街边路灯刚亮，照得人行道泛青。

我拐进常去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回来发现手机震动，是林芳发来的截图——许念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周野摄影展的海报，配文写着“为重要的人打call”。我把手机塞进包里，第二天上班特意绕了趟茶水间。

沈澜的马克杯放在架子上，杯身有道细纹，和我家里那只一模一样。我盯着看了几秒，伸手摸了摸杯沿，凉的。中午吃饭时她在工位没动，我路过时问了一句：“不下去？

”“等个快递。”她头也不抬，“你要是饿了先去。”我站在她桌边，“客户刚确认了新排期，下周要加三次碰头会。”她这才抬头，“你安排就好。

”我转身要走，听见她说：“你以前是不是从来不问别人想吃什么？”我停下，“什么意思？

”“许念爱吃辣，你总点清淡的；她说冷，你空调开二十六度。你不是不知道，是你习惯了按自己的方式‘对她好’。”她把笔搁下，“可那不是她要的，是你觉得‘应该’的样子。”我张了张嘴，没出声。她没看我，继续敲键盘，“你知道最怕什么吗？不是不爱了，是明明还在爱，却活成了彼此的负担。”我回到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