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怀远第一次见到顾清音，是在春雨绵绵的夜晚。戏楼里灯火通明，台上的花旦水袖飞舞，唱腔婉转动人。台下的看客如痴如醉，金银撒了一地。

江怀远躲在后台的角落里，手里握着刚抄完的戏本，等着找老板结算工钱。一个月的饭钱，全指望这点微薄的报酬。"清音，你今晚的《牡丹亭》唱得格外动人。"江怀远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正卸着妆。精致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那双眼睛像深井一般，看不到底。这就是整个京城最当红的花旦，顾清音。"林公子过奖了。

"顾清音的声音很轻，带着戏腔的余韵，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疲惫。

林晚舟是戏班老板的独子，生得俊美，又颇有才华，是顾清音的头号追求者。"清音，父亲说了，只要你愿意，这戏班的一半就是你的。"林晚舟走近一步，眼中满含深情。

顾清音垂下眼帘，沉默良久。"林公子，我心中另有所属。"这话说得极轻，江怀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林晚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另有所属？清音，你可知道在这世道，像你这样的戏子...""够了。"顾清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是戏子，但我有我的尊严。"话音刚落，顾清音起身便要离开，却不料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江怀远想都没想，冲上前一把接住了他。

怀中的人身子很轻，像一片羽毛。淡淡的胭脂香混合着汗水的味道钻入鼻尖，让江怀远心跳如擂鼓。"你没事吧？"顾清音抬眸，对上江怀远关切的眼神，愣了一瞬。

"多谢公子。"两人对视的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林晚舟在旁边冷笑一声。

"怀远兄，没想到你也对戏子有兴趣。"江怀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

"林兄误会了，我只是...""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顾清音整理好衣衫，朝江怀远微微颔首，"多谢公子仗义出手。"说完便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江怀远望着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

林晚舟拍了拍江怀远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怀远兄，有些人不是你我能够觊觎的。

戏子虽美，但终究是戏子。"江怀远默然不语。他知道林晚舟说得对。

自己不过是个落魄书生，连温饱都成问题，有什么资格去想那个在台上光芒万丈的人？

可是那一眼，却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那双眼睛里的孤独和倔强，让他想起了镜中的自己。

同是天涯沦落人。江怀远收好戏本，走出戏楼。春雨还在下，打湿了他破旧的长衫。

他不知道的是，在二楼的窗边，顾清音正静静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个陌生的书生，为什么会让他想起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往事？

第二章江怀远开始频繁出入戏楼。表面上是为了抄写戏本赚取微薄的工钱，实际上却是为了多看顾清音几眼。他总是躲在角落里，看顾清音练功，看他化妆，看他在台上绽放光彩。顾清音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偶尔会朝他的方向看一眼，但从未主动开口。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直到那个雨夜。江怀远照例在后台抄写戏本，忽然听到一阵痛苦的喘息声。他循声找去，在一间僻静的厢房里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顾清音。

顾清音紧紧抱着自己，整个人在颤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顾公子？

"江怀远小心翼翼地走近，"你怎么了？"顾清音抬起头，眼中满含泪水，却带着一丝惊恐。

"别过来，别碰我..."江怀远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我不碰你，你别怕。

"他在不远处坐下，静静地陪着顾清音。良久，顾清音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你为什么不走？"顾清音的声音很哑。"因为我知道一个人承受痛苦的滋味。

"江怀远看着远方，"我小时候，每当雷雨天，就会躲在床底下发抖。

我父亲总是坐在旁边陪着我，直到雷声停止。"顾清音看着江怀远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你父亲是个好人。""是的，可惜他已经不在了。"江怀远苦笑，"家道中落后，很多东西都变了。""那你现在还会怕雷声吗？""怕。"江怀远如实回答，"但我学会了一个人承受。"顾清音沉默良久，忽然开口："我也怕很多东西。怕黑夜，怕人群，怕被人看穿内心的脆弱。""那很正常。"江怀远转过头看着他，"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可是台上的我不能怕。"顾清音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戏子的命就是要让别人快乐，哪怕自己痛苦。"江怀远听出了他话中的无奈和悲凉。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起怕。"这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敲在顾清音的心上。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所有人都希望他坚强，希望他完美，希望他永远在台上发光发热。只有这个落魄书生，愿意陪他一起脆弱。"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音问。"江怀远。""江怀远..."顾清音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那你呢？""顾清音。不过这是艺名，我的真名..."顾清音停顿了一下，"算了，已经不重要了。"江怀远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往，他明白。"江怀远，你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顾清音问，"以你的才华，应该有更好的出路。"江怀远苦笑。

"还能为什么？为了活下去。""那你有什么梦想吗？"江怀远想了想。

"以前想过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现在嘛..."他看着顾清音，"现在只想每天都能见到某个人。"顾清音心中一颤，垂下眼帘。"江怀远，你不该对我...""我知道。"江怀远打断了他，"我知道我们身份悬殊，我知道这不切实际。但是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顾清音沉默了。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泛起层层涟漪。这个书生，真的敢说出世人都不敢说的话。

"江怀远，你会后悔的。"顾清音最终说道。"也许吧。"江怀远站起身，"但至少，现在我不后悔。"他朝顾清音深深一揖，转身离去。顾清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人，为什么要闯进他本就混乱的世界？第三章消息传得很快。江怀远喜欢顾清音的事，很快就在戏楼里传开了。"一个穷书生也敢打顾清音的主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顾清音可是咱们戏楼的招牌，岂是什么人都能高攀的？""听说林公子都气坏了，要把那书生赶出戏楼。"江怀远听着这些议论，面不改色地继续抄写戏本。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果然，没过几天，林晚舟就找上门来。"怀远兄，我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林晚舟的语气很冷，"我希望那只是误传。"江怀远放下笔，抬头看着他。"如果不是误传呢？"林晚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怀远，你要考虑清楚。

顾清音不是你能碰的人。""为什么？"江怀远反问，"因为他是戏子？

还是因为你也喜欢他？""因为你配不上他！"林晚舟终于撕下了伪装，"你一个穷酸书生，拿什么给他幸福？"江怀远沉默良久，然后淡淡一笑。"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配不上他。

但是..."他站起身，直视林晚舟的眼睛。"我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世上有人真心喜欢他，不为别的，就是喜欢。"林晚舟被他的坦诚震住了。"你疯了。

""也许吧。"江怀远收拾好东西，"不过疯得值得。"就在这时，顾清音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脸色有些苍白。"清音..."林晚舟想要解释。"林公子，我想单独和江公子谈谈。"顾清音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林晚舟恨恨地看了江怀远一眼，拂袖而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你听到了？"江怀远问。

"嗯。"顾清音走近，"江怀远，你知道喜欢我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意味着你会失去所有朋友，意味着你的前程尽毁。

"顾清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戏子，是被人看不起的下九流。喜欢我，就是自取其辱。

"江怀远听完，忽然笑了。"顾清音，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顾清音摇头。

"因为你在台上的时候，眼中有光。"江怀远认真地说，"那种光，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东西。"顾清音心中一颤。"还因为你很孤独。"江怀远继续说，"我看得出来，在所有人的追捧声中，你是孤独的。而我也很孤独。孤独的人惺惺相惜，这很奇怪吗？"顾清音的眼中涌起泪水。这个书生，怎么能把他的内心看得这么透彻？

"江怀远，我劝你放弃吧。"顾清音强忍着心中的触动，"我不值得。""值不值得，由我来判断。"江怀远伸出手，轻抚顾清音的脸颊，"顾清音，我不求你回应我的感情，我只求你不要把我推得太远。"顾清音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江怀远，你会后悔的。

""那就让我后悔吧。"江怀远轻声说道，"至少，我爱过。"这一刻，顾清音的心彻底被击中了。这个愚蠢的书生，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让他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无条件地爱他？"江怀远...""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会珍惜吗？"江怀远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会用生命去珍惜。"顾清音深深地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那就试试看吧。"这句话，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第四章相恋的日子是甜蜜的，也是艰难的。

江怀远和顾清音开始秘密来往，在人前保持距离，在人后偷偷相会。

他们会在深夜的戏楼里谈天说地，会在后山的小径上并肩走过，会在月圆之夜对饮一杯淡酒。

江怀远发现，卸下面具的顾清音其实很简单，很纯真。他喜欢听江怀远讲书中的故事，喜欢看江怀远写字时专注的神情，喜欢在江怀远怀里安静地听雨声。"江怀远，你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会有结果吗？"某个夜晚，顾清音靠在江怀远怀里问道。"什么是结果？

"江怀远轻抚着他的长发。"比如，成亲，然后一起过平凡的生活。"江怀远沉默良久。

"顾清音，我想给你最好的生活，但是现在的我...""我不要最好的，我只要和你在一起。"顾清音打断了他，"江怀远，我们私奔吧。"江怀远心中一震。

"私奔？""对，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教书，我唱戏，我们相依为命。

"顾清音的眼中闪着憧憬的光芒。江怀远被他的话感动了，但理智告诉他这不现实。"清音，你是戏楼的招牌，老板不会放你走的。""那就偷偷走。"顾清音倔强地说，"大不了我不唱戏了，我可以做别的。"江怀远心疼地看着他。这个人为了爱情，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清音，再等等好吗？等我有了足够的能力，我一定会来接你。

"顾清音点点头，但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他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果然，没过多久，变故就发生了。那天晚上，顾清音照例在台上演出。

台下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神情严肃，目光锐利。演出结束后，那人直接找上了戏楼老板。"赵老板，我是府衙的人。有人举报你们戏楼藏污纳垢，需要彻查。"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大人，小的经营正当，绝无违法之事...""是吗？"那人冷笑，"那这个顾清音和那个穷书生江怀远的事，怎么解释？"老板心中一凉。原来是有人故意举报。"大人，男子相恋虽有违常理，但也不算大罪吧？""不算大罪？"那人拍案而起，"伤风败俗，有辱风化！

这样的人留在戏楼，岂不是要败坏整个梨园的名声？"老板知道这人是故意找茬，但也不敢硬顶。"那大人的意思是？""很简单，要么把这两个人赶出去，要么我就封了你的戏楼。"老板权衡再三，最终选择了妥协。"好，我这就去办。

"消息很快传到了顾清音和江怀远那里。顾清音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是谁？

是谁举报的我们？"江怀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没有说出来。"清音，我们离开吧。

""去哪里？"顾清音茫然地问。"哪里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

"顾清音看着江怀远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好，我们走。

"就在两人准备收拾东西时，林晚舟出现了。"清音，你真的要为了这个穷书生毁掉自己吗？

"顾清音看着他，眼中满含失望。"是你举报的我们？"林晚舟没有否认。"我是为了你好。

清音，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前途？"顾清音冷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可以为你赚钱的工具，对吗？""不是的，清音，我是真心爱你的。""爱？

"顾清音摇头，"你不懂什么是爱。"说完，他拉着江怀远就要离开。林晚舟急了，一把抓住顾清音的胳膊。"你不能走！你是签了卖身契的，除非赎身，否则这辈子都得留在戏楼！"江怀远猛地转身，一拳打在林晚舟脸上。"放开他！

"林晚舟被打得退了几步，脸上青了一块。"江怀远，你敢打我？""再敢碰他一下试试！

"江怀远挡在顾清音面前，眼中满含怒火。林晚舟擦了擦嘴角的血，恶狠狠地说："好，很好。江怀远，你等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说完拂袖而去。顾清音靠在江怀远怀里，身体在颤抖。"怀远，我们怎么办？"江怀远紧紧抱着他。"别怕，我会想办法的。

"但是他心里明白，这次的麻烦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第五章江怀远开始四处奔走，想要为顾清音赎身。但是老板狮子大开口，要三百两银子。

对于一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落魄书生来说，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江怀远卖掉了家里仅剩的几件古董，典当了父亲留下的藏书，甚至把自己的笔墨纸砚都当了，也只凑了五十两银子。距离三百两，还差得太远。"怀远，算了吧。

"顾清音看着为了自己而消瘦憔悴的江怀远，心疼得不行，"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胡说什么？"江怀远握着他的手，"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凑够钱的。

""可是你已经把能卖的都卖了...""没关系，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赚钱。

"江怀远强笑道，"大不了我去码头扛货，去酒楼刷盘子，总会有办法的。

"顾清音泪如雨下。这个傻瓜，为了他竟然愿意放下读书人的尊严去做苦力。"江怀远，我们不如这样吧。"顾清音擦干眼泪，"我先在戏楼待着，你去考取功名。

等你中了举人或者进士，有了地位，自然就有钱赎我了。"江怀远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些人的白眼和刁难。""我承受得了。"顾清音认真地说，"怀远，你要相信我。而且，这样对我们都好。你需要时间去改变现状，我也需要时间去攒钱。

"江怀远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好，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他们为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嗯，我答应你。"就这样，两人开始了分离的日子。

江怀远回到破旧的书斋，重新拿起书本，准备参加乡试。顾清音继续在戏楼唱戏，但是处境比以前艰难了许多。因为和江怀远的恋情曝光，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有人在背后议论，有人当面嘲讽，更有甚者直接上台闹事。顾清音都一一承受下来，从不在江怀远面前提起。他不想给江怀远增加负担。但是林晚舟的骚扰却越来越严重。

"清音，你还在等那个穷书生吗？"林晚舟又一次堵住顾清音，"他连赎身的钱都拿不出来，你指望他什么？""林公子，请你自重。"顾清音冷冷地说。"自重？"林晚舟冷笑，"清音，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觉得那个江怀远真的会回来接你吗？""会的。

"顾清音坚定地说。"那好，我们打个赌。如果他三年内不来，你就嫁给我。

"顾清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会嫁给你的，永远不会。"林晚舟的脸色变得阴沉。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从那以后，顾清音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林晚舟开始故意刁难他，减少他的戏份，扣减他的工钱，甚至安排一些粗活给他做。顾清音都默默承受着，因为他心中有一个信念：江怀远会回来的。而在另一边，江怀远也在为了那个信念而拼命努力。他白天读书，晚上抄写文章赚钱。

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但是他不敢松懈，因为他知道顾清音在等他。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两年。

江怀远终于在乡试中得了第五名，成为举人。消息传到戏楼，顾清音高兴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