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死在了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人喉咙发紧。仪器滴答声越来越慢。

像在为我这失败的一生倒计时。女儿握着手机坐在床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对着话筒抱怨。妈又耽误我开会了真烦人。儿子始终没出现。他说出差忙没空回来。

丈夫沈逾明倒是来了。他站在床尾。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不耐。

仿佛我只是个麻烦的旧物件。终于要处理掉了。我闭上眼。想起二十年前。

他也是这样站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说晚辞回家帮我吧。公司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我信了。

放弃建筑设计师的梦想。洗手作羹汤。换来十年嫌弃十年漠视。连孩子都看不起我。

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沉入黑暗。如果有下辈子。苏晚辞绝不再为任何人活。……再睁眼。

阳光刺得眼睛发疼。熟悉的天花板。是我和沈逾明婚后的卧室。梳妆台上日历显示。

二十年前。我猛地坐起身。浑身都在抖。卧室门被推开。沈逾明走进来。

笑容温柔得像掺了蜜。晚辞别纠结了。辞职回家吧我养你。孩子们也需要妈妈。

他这句话和上辈子一模一样。我看着他年轻许多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是这一刻。

我的人生拐向了深渊。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剧烈的疼痛让我清醒。这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切错误的起点。沈逾明见我不说话。走过来想搂我的肩。晚辞？

我猛地侧身避开。他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我抬起头直视他。

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给我点时间想想。沈逾明眉头微蹙很快又舒展。当然当然你慢慢考虑。

他语气依旧温柔。但我看清了他眼底那抹迫不及待。他需要我回家。

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自己。我那些灵感和设计能帮他站稳脚跟。

上辈子我蠢看不透。这辈子不一样了。沈逾明你和你那群吸血鬼家人。等着吧。

2沈逾明出门后我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脸年轻光滑。没有病气没有憔悴。

只有眼底残留着惊惧和茫然。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拍脸。必须冷静必须思考。

不能再走老路。客厅传来婆婆王秀兰的大嗓门。她总是这样不请自来。

逾明上班辛苦得很你也不做早饭。女人家睡懒觉像什么样子。我深吸一口气走出去。

王秀兰叉着腰站在客厅。挑剔地扫视着略显凌乱的沙发。她穿着我上个月买的新外套。

嘴里却从来没句好话。看见我出来她哼了一声。日上三竿了才起。逾明赚几个钱容易吗。

你就知道享清福。我没像上辈子那样低头道歉。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妈逾明赚的钱没给我花过。家里开销用的都是我的积蓄。王秀兰被噎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

你什么意思跟我算账？我儿子赚钱不就是你的钱？女人家持家是天经地义！我笑了。

是天经地义地养着你们一家吗。您身上这件外套是我买的。小姑子昨天拎走的包也是我买的。

甚至您上次住院的押金。也是我用最后那点设计费交的。沈逾明给过您一分钱吗。

王秀兰脸色涨红像是被踩了尾巴。你！你反了天了！她扬手就想打下来。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足够让她动弹不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慢慢松开手。

语气冷得像冰。这个家谁在享清福谁在付出。您心里清楚。再指手画脚就别来了。

王秀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摔门而去。

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我没理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害怕是兴奋。

原来反抗是这样的感觉。真好啊。但这只是开始。女儿沈念清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

满脸不高兴。奶奶怎么一大早就吵吵嚷嚷。妈你也不拦着点。她穿着校服抱怨着。

像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我看着她。想起病床上她那句真烦人。心底最后一点温情也熄灭了。

我没说话转身走进厨房。给她倒了杯牛奶放在桌上。沈念清诧异地看着我。

似乎奇怪我今天没帮她拿书包也没唠叨。她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低头快速喝完牛奶就走了。儿子沈皓轩早就没影了。估计又睡过头跑去学校了。

这个家从来就是这样。我只是个透明的保姆。吃完早饭桌子一片狼藉。没人会顺手收拾一下。

上辈子我会默默整理干净。然后赶去上班。今天我没有。我换上一身利落的职业装。

拿起包和车钥匙。径直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子。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第一步先回公司。绝不能辞职。

3开车回公司的路上我的手一直在抖。不是害怕是激动。窗外的街景熟悉又陌生。二十年了。

我几乎忘了清晨的街道是什么样子。忘了挤在上班人流里是什么感觉。停车场遇到同事小林。

她惊讶地看我一眼。晚辞姐你不是说要请假办离职吗。我冲她笑了笑。改变主意了不走了。

她更惊讶了张了张嘴没多问。电梯里碰到部门经理老赵。他皱着眉看我。小苏啊不是我说你。

家庭事业很难兼顾的。你这动不动请假影响不好。沈总那边也需要你。我理解你辞职的决定。

上辈子我就是被他这番话压垮的。觉得对不起公司也对不起家庭。我挺直脊背看着他的眼睛。

赵经理我不辞职了。之前的工作我会尽快补上。不影响项目进度。老赵愣了一下有点不高兴。

你这朝令夕改的……电梯到了我率先走出去。没理会他的絮叨。工位还是老样子。

堆着些资料和图纸。旁边同事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我坐下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的光映在脸上。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这才是我的战场。而不是那个冰冷的厨房。

内线电话响起来。是沈逾明。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不悦。晚辞你怎么来公司了？

不是都说好了吗？妈刚给我打电话说你把她气走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握着话筒语气平静。

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辞职了。至于妈她跑来对我指手画脚。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

沈逾明呼吸一窒。晚辞我们晚上回家谈。你别任性公司不是儿戏。我笑了。任性？

沈逾明需要我画图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任性？用我创意去拉投资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任性？

现在卸磨杀驴嫌我碍事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冷冷丢下一句。随你便。

然后狠狠挂了电话。我看着传来忙音的话筒。扯了扯嘴角。战斗开始了。

4一整天我都埋首在图纸里。试图找回手感找回状态。离开行业半年很多东西都生了疏。

周围同事的眼神复杂。有同情有看热闹也有不屑。偶尔能听到窃窃私语。

听说她老公不让干了非要辞职。怎么又回来了估计是闹别扭了。

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跟上节奏吗。我充耳不闻专心做自己的事。中年重返职场很难。我知道。

但比困在那个家里容易得多。下班时间到了。我没像以前一样急着去买菜做饭。

而是留下来加班。把之前落下的进度一点点补上。手机响了好几次。是家里座机。

我直接按掉。最后是沈念清发来的短信。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做饭饿死了。我看着那条短信。

想起上辈子一下班就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做一桌子菜。他们还挑三拣四。

今天没人在意我吃没吃饭。没人问我为什么加班。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肚子。我回了三个字。

自己弄。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包里。窗外华灯初上。办公室渐渐空了下来。

只剩下我敲击键盘和画图的声音。胃有点隐隐作痛才想起一天没吃饭。

起身去茶水间想泡杯咖啡。碰到同样加班的设计总监秦姐。她端着杯子看我一眼。还没走？

我点点头补点进度。她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白天那个市政公园的竞标初案。

我看了你交上来的草图有点意思。就是细节糙了点。我愣了一下那个草图是我上辈子画的。

后来辞职了就扔给同事跟进了。没想到秦姐还记得。她喝了口咖啡语气平淡。

有兴趣跟到底吗。这次竞标公司很重视。团队还缺个人。我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个机会。

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但我犹豫了。上辈子这个项目最后给了沈逾明的公司。

因为我的核心设计被他偷走了。如果我现在参与……我抬起头看着秦姐。眼神坚定。有兴趣。

谢谢秦姐给我机会。秦姐点点头没再多说走了。我靠在茶水台边手心微微出汗。

命运似乎拐了一个弯。但又诡异地朝着某个熟悉的方向前进。这一次我会守住我的东西。

沈逾明你休想再偷走一分一毫。拿起手机看了眼。十几个未接来电。有沈逾的有家里的。

还有一条新短信。沈逾明发的。苏晚辞你够狠。孩子饿着肚子你也不管。

我冷笑一声回了条短信。你也没死为什么不能做饭。然后关机。世界清静了。

5连续加班一周后我回了趟家。拿换洗衣服和一些资料。钥匙插进锁孔转了转门没开。

从里面反锁了。我按门铃。半天沈念清才来开门。穿着新裙子脸上还化了妆。

看见是我她愣了一下。语气很不耐烦。妈你怎么才回来。家里都没人做饭。

爸爸天天点外卖难吃死了。我没理她拎着包往里走。客厅里堆着没扔的外卖盒子。

沙发上扔着脏衣服。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沈逾明从书房出来。脸色阴沉得像要滴水。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我停下脚步看着他。这就是你求我别辞职时的态度？

他噎了一下眼神躲闪。那是两码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家不管孩子不顾。

就知道跟你那些同事鬼混。我笑了。鬼混？我在加班赚钱养家。不像你。

拿着我的创意去充大方。沈逾明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什么你的创意！那都是公司的财产！

我懒得跟他争辩。转身去卧室收拾东西。他跟进来砰地甩上门。声音压低却充满威胁。

苏晚辞我警告你。别在公司乱说话。那个市政公园的项目你不准碰。我叠衣服的手一顿。

果然。他还是盯上了这个项目。和上辈子一样。我回头看他。凭什么？就凭你偷了我的草图？

沈逾明眼神一慌随即变得凶狠。你少血口喷人！那是团队成果！你一个家庭主妇懂什么！

家庭主妇。又是这个词。像烙在我身上的耻辱印。我拿起包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沈逾明你忘了。你公司起家的第一个项目。是谁熬夜画的图。是谁求来的投资。

需要我帮你回忆吗？他脸色白了又青。手指着我气得发抖。你……你滚！滚出这个家！

我求之不得。拎着行李箱走出卧室。沈念清站在门口显然偷听了不少。

她瞪着我像看一个仇人。妈你非要闹得这个家散了吗？爸爸说得对你就是变了。

变得自私又冷血。我看着她年轻却刻薄的脸。心口像被冰碴子扎了一下。我变了？

对我是变了。不变难道等着被你们吸干血。再像垃圾一样扔掉吗？她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

我没再说话拉着箱子走出门。关门声很重。像彻底隔绝了一个世界。

6我租了个小公寓离公司很近。虽然小但干净安静。属于我自己。重新投入工作比想象中难。

技术更新软件换代。我不得不花大量时间学习。秦姐把我塞进了市政公园项目组。

组里都是年轻人。除了秦姐没人知道我的过去。他们叫我辞姐。眼神里偶尔带着打量和怀疑。

我不管这些拼命跟上节奏。白天开会讨论画图。晚上自学软件看案例。

像块海绵一样吸收一切。偶尔在公司碰到沈逾明。他现在是合作公司的代表。

人模狗样地和领导谈笑风生。看见我时眼神冷得像刀。有一次在茶水间堵住我。

苏晚辞别白费力气了。这个项目内定是我们公司的。你争不过。我端着咖啡没看他。内定？

靠偷来的创意内定吗？他猛地抓住我手腕。咖啡洒出来烫红了手背。你闭嘴！

信不信我让你在公司待不下去！我甩开他的手抽纸擦掉咖啡渍。抬头冲他笑了笑。

沈总这是在公司。请注意影响。不想我乱说话就安分点。他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却不敢再动手。这时项目组一个小同事跑过来。辞姐秦姐找你开会。

他看了沈逾明一眼赶紧拉我走了。小同事小声问我。辞姐那人谁啊好吓人。我平静地回答。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回到组里秦姐扔给我一沓资料。竞争对手公司的方案初稿流出来了。

和我们的核心思路很像。组里气氛有点凝重。大家下意识看向我。因为最初的方向是我提的。

我翻看着那份流出的方案。心脏慢慢沉下去。和上辈子几乎一模一样。沈逾明还是动手了。

他买通了我们公司的人。或者用别的龌龊手段拿到了我们的底稿。提前注册申请了概念专利。

秦姐敲敲桌子。都说说怎么办。时间很紧不可能大改。一个年轻同事嘟囔。

会不会是我们自己人……他说着又看了我一眼。意思很明显。

我这个半路加入又有“前科”的人最可疑。我没辩解只是看向秦姐。给我两天时间。

我能拿出新东西。比这个更好。秦姐盯着我看了几秒。行就两天。散会。其他人陆续离开。

秦姐叫住我。小苏别有压力。我信你。我愣了一下鼻子有点酸。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我重重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回到工位我看着那份被盗的草图。冷笑。

沈逾明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吗。你偷走的永远是旧的。而我脑子里有的是新的。

7两天时间像被榨汁机榨过。我几乎没合眼。咖啡杯在桌上堆成了小山。

脑子里那点残存的前世记忆和今生所学疯狂碰撞。沈逾明偷走的那个方案确实精彩。

但那是我上辈子的思路。带着过去的局限和未曾完善的遗憾。这一次我要超越自己。

第二天傍晚我终于完成了新方案的核心框架。比被盗的方案更大胆更巧妙。

巧妙地利用了地块原有的水文和植被。将生态与人文无缝融合。造价更低效果却更震撼。

我抱着笔记本冲进会议室。秦姐和组员都在等着。气氛凝重得像结冰。我把投影接上。

光线投在幕布上。开始讲解我的新构思。起初还有人交头接耳。渐渐会议室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沙哑的声音和激光笔的光点。讲完最后一页我放下笔。会议室死寂了几秒。

然后一个年轻组员猛地鼓掌。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辞姐牛逼！这思路绝了！

完全绕开了他们的专利点还更高级！秦姐没说话盯着幕布看了很久。

然后她转向我嘴角有极浅的笑意。可以就这个方向深化。散会后抓紧时间细化方案。

组员们兴奋地讨论着离开。秦姐走到我身边低声说。辛苦了回去睡一觉。你脸色很难看。

我点点头腿有点发软。是高度紧张后的虚脱。回到公寓门口却看见一个黑影蹲在那里。

是儿子沈皓轩。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妈你怎么不回家。

我爸他……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我打开门让他进来。公寓很小他局促地站在中间。

我给他倒了杯水。什么事。他握着水杯手指绞紧。爸他……他带了个阿姨回家吃饭。

奶奶也在还说……还说那阿姨才是贤惠样子。我没什么反应。意料之中。

沈逾明从来就不是能忍耐寂寞的人。上辈子只是我眼瞎。然后呢。

沈皓轩抬头看我像是不理解我的平静。妈你不生气吗？那个家都快没了！我看着他。所以呢。

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回去吵架。还是回去继续给你们当保姆。他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