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姐江昉是个温柔的人。

脸上永远挂着笑，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毛病。

只有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她不是温柔，她是懒得跟你计较。在她眼里，世界上99%的人和事，都是不值得浪费情绪的“系统噪音”。

她的温柔，是服务器为了防止过热，自动开启的低功耗待机模式。

直到那帮不开眼的家伙，前赴后继地出现在她面前。

有装穷卖惨的“凤凰男”同学，妄图用一份过期的同学情谊撬动她的钱包。

有自我感动的“青梅竹马”，试图用二十年的“深情”绑架她的未来。

有故作高深的“文艺浪子”，以为用几句酸诗就能让她灵魂共鸣。

我，作为她唯一的弟弟，全程在VIP席位，观摩了这场精彩绝伦的、堪称“降维打击”的表演。

看她如何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扎心的话。

看她如何用最简单的逻辑，拆穿最复杂的伪装。

看她如何把那些人的玻璃心，一片一片碾成粉末，再礼貌地问一句：“需要我帮你扫一下吗？”

这，是我姐的战斗。

一场不动声色，却又杀人诛心的战争。

而我，只是个负责记录和鼓掌的。

我叫江循，有个亲姐，叫江昉。

在我妈那帮广场舞姐妹的嘴里，我姐江昉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终极版。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工作稳定，性格温婉。每次她们数落自家儿子不争气，总要拿我姐当正面教材：“你看看人家江昉，多好的姑娘，怎么就没个男朋友呢？”

每到这时，我都在旁边憋笑憋到内伤。

她们懂个屁。

我姐那不叫温婉，那叫“低功耗运行模式”。

对她来说，维持一个礼貌的微笑，说一些“嗯嗯”、“好的”、“谢谢你啊”之类的客套话，是性价比最高的社交方式。耗能最低，麻烦最少。你跟她聊八卦，她微笑点头；你跟她诉苦，她微笑点头；你跟她吹牛逼，她还是微笑点头。她的表情永远像手机出厂时自带的那张贴膜，干净、标准，但底下那块屏幕，压根就没为你亮过。

她真正的样子，只有我见过。

比如现在，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恤，戴着副防蓝光眼镜，正全神贯注地用一把小刷子，清理一个拆得七零八落的键盘。那专注劲儿，跟电视里演的手术室主刀医生似的。

“姐，”我凑过去，递上一罐冰可乐，“妈又给你安排了一个，说是她牌友的侄子，什么海归硕士，青年才俊。”

她头都没抬，从零件盒里夹起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弹簧，精准地放进一个轴体里。“不去。”

“理由呢？我得回话啊。”

“就说我最近对碳基生物过敏。”她拿起可乐，“咔”一声打开，喝了一口，“尤其是雄性。”

这就是江昉。她的世界里，人和物被划分得清清楚楚。她手里的键盘轴体，是“有逻辑、有回报”的有趣物件；而相亲对象，是“逻辑混乱、诉求不明”的麻烦制造机。所以她宁愿花三个小时给键盘换轴，也不愿意花十分钟去见个什么“青年才俊”。

我们的父母，一对再传统不过的夫妻，对此痛心疾首。他们觉得我姐的“个人问题”是家里头等大事。在他们看来，一个女人，再优秀，不结婚就是人生的重大缺憾。

为此，他们发动了身边一切社会关系，给我姐搜罗对象。那架势，比俄乌冲突双方招募雇佣兵还积极。而我，作为家里的“情报官”，负责传递这些信息，并提前帮我姐过滤掉一些离谱的选项。

“这个好像没那么离谱，”我划着手机，念着老妈发来的资料，“许耀，咱们高中同学，你还有印象没？坐你后桌的那个，瘦高个，戴眼镜。”

江昉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CPU里搜索这个名字。几秒后，她“哦”了一声，算是找到了对应的文件。“有点印象。怎么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加了我妈的微信，说是在本市发展，想请老同学聚聚。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姐。”

“那就告诉他，我酒精过敏。”

“人家意思是想追你！”我提高了点音量，“我妈可高兴了，说知根知底，让我务必把你的微信推过去。”

江昉终于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平静，像两潭深水，不起波澜。这种眼神让我有点发毛。这不是生气，而是一种程序启动前的系统自检。

“江循，”她开口了，“你觉得，一个毕业十年，从来没联系过你的高中同学，突然通过你妈来找你，目的是什么？”

“呃……叙旧？”我明知故问。

“叙旧的常规流程，是先通过同学群，或者你我朋友圈的共同好友，建立初步联系。这是一个成本最低、也最符合社交礼仪的试探。”她放下手里的工具，开始给我上课，“跨过所有同辈社交圈，直接联系长辈，这是一种策略。它的潜台词是：‘阿姨，我不是来跟江昉玩的，我是来跟她谈婚论a嫁的，我是奔着成为你家人来的。’这能瞬间获得长辈的好感和信任。”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其次，”她继续说，“他绕过我，直接联系你。说明他潜意识里认为，搞定我身边的人，比搞定我本人更容易。或者，他认为通过制造一种‘你看，你妈和你弟都同意了’的舆论压力，可以让我不好意思拒绝。”

她拿起可乐又喝了一口，做了总结：“一个男人，做事跳过核心环节，专挑软柿子捏，还喜欢用人情世故来道德绑架。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只看到一个“想追我姐的老同学”，而我姐已经通过几个行为，把对方的性格、策略、甚至人品都分析得底裤都不剩。

“那……我怎么回我妈？”我感觉有点虚。

“把我的微信推给他。”江昉淡淡地说。

“啊？”我惊了，“你不是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重新低下头，继续组装她的键盘，“有些病毒，你不让它运行一下，怎么能知道它的具体危害，又怎么能把它精准地放进隔离区呢？”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那个叫许耀的哥们儿，可能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