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寄存处

脑子领取处

为七夕献礼

科技园，B区三楼，情绪稳定实验室。

沈知微拧开第三支试管的时候，香料瓶集体震了一下。

她没停手，指尖一抖，滴入两滴琥珀色液体。试管里那团金橙色的情绪粒子立刻翻腾起来，像烧开的蜂蜜，嗡嗡作响。声音不大，但钻脑子，持续不断，频率高得能把人耳膜震出包。

她皱了皱眉，看了眼墙上的倒计时：3小时47分。

“晨曦微光”必须在四小时内完成，明天北洲儿童心理干预项目要用。这香水不治病，但能让焦虑的孩子安静下来，让自闭的娃愿意开口说第一句话。她调过三百多款情绪香，这款最轻，最软，像阳光刚爬上窗台时那一下暖意。

可今天，粒子不听话。

她伸手关掉恒温系统，换成手动控温。金属旋钮转到“低温维持”，但空气里的湿度已经掉了三十个百分点。香料挥发太快，实验台边缘的几滴试样三秒内就干了，留下浅褐色印子。

“怪事。”她小声嘀咕，顺手用指尖轻敲试管壁。

三下，短促，有节奏。

这是她自创的共振干扰法，靠振动打乱粒子聚合频率。以前管用。这次，粒子抖了两下，反而聚得更紧，颜色从金橙往深红偏。

她立刻抽出“镇静香基”，对准管口滴了一滴。

“滋——”

一声尖锐的爆鸣，试管内壁冒出细小火花。粒子团猛地膨胀，顶破液面，浮在空中，开始变形。

大概十五厘米比巴掌大不了太多，小狐狸模样，四条腿，尾巴卷着，双眼是两粒红点，直勾勾盯着她。

沈知微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实验台。

这家伙居然有实体。只怕是能触碰，能伤人。

狐狸动了，扑过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她抬手一挡，右臂外侧被划过，三道红痕，火辣辣地疼，温度测了一下，六十一度。

她咬牙，抓起旁边的冷雾喷剂，对准狐狸就是一喷。

低温气雾瞬间凝住那团粒子，狐狸僵在半空。

她喘了口气，抬手摸向耳后。

青瓷香囊摘下来，轻轻贴在试管口。

一缕极淡的蓝雾飘出，缠上狐狸。那东西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低鸣，身体开始瓦解，碎成光点，落回试管，重新沉入液体。

她把香囊别回去，低头看手臂上的红痕，已经起了小水泡。

“行吧，”她甩了甩手，“加班费得翻倍。”

实验室的AI安静得很，屏幕上还写着“环境稳定，无异常波动”。

她冷笑：“AI你是不是瞎？”

AI没回话，毕竟它只能检测物理参数，情绪粒子的异变不在它的危险判定库里。它不知道，情绪居然也能咬人。

她重新戴上手套，把试管放进密封舱，启动数据备份。屏幕上跳出一行字：“配方完成度98.7%，建议微调后封存。”

她盯着那0.3%的误差，没动。

这差的不是比例，是“感觉”。晨曦微光应该是轻的，暖的，像晒过太阳的棉布。可现在这味儿，底调里藏着一股焦糖烧过头的苦，像是谁在笑的时候，眼泪掉进了糖罐。

她摘下手套，凑近闻了闻。

苦味更重了。

“不对劲。”她喃喃。

通风口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声音来自走廊，离实验室门大概八米远。

她抬头。

门缝底下，慢慢渗进一股黑雾。

味道冲上来——腐铁混着烧焦的纸，还有一点，像是旧书页在火里卷边的味道。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去。

里面传来嘶吼，断断续续，听不清词，但语气里全是痛苦。节奏不规则，像是人在抽搐时发出的声。

她退后两步，拉开工具柜，取出一把不锈钢解剖刀。二十厘米长，刀身薄，刃口锋利，平时用来切香料凝块，现在能破门。

戴上防毒面罩，她站在门侧，伸手去按开门键。

没反应。

屏幕亮起：“系统锁定，外部气压异常，禁止开启。”

她转身检查通风系统。

出风口在倒流，把走廊的黑雾往里吸。氧气含量已经降了5%。

“这楼是想闷死我？”她把解剖刀夹在腋下，掏出检测仪，对准门缝。

黑雾浓度在上升，但扩散速度不快，没有主动追踪迹象。她记下嘶吼的节奏，三短两长，间隔七秒，像是某种求救信号。

她靠墙坐下，从实验台底下摸出一瓶蜂蜜水，拧开喝了一口。

甜味在嘴里化开，她笑了下：“难过是香料放多了，搅一搅就好了。”

可这回，她没搅。

她盯着那道门缝，黑雾像墨汁滴进水里，慢慢晕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调“雨后青草”那天，试管里的粒子也这样躁动过。

母亲说：“有些情绪，不是用来调的，是等着被看见的。”

她摇头，把这念头甩出去。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

她把蜂蜜水瓶放在地上，拿起解剖刀，贴着门边慢慢蹲下，刀尖对准门缝最宽的地方。

只要雾再进一寸，她就划开一条缝，看看外面到底是谁在嚎。

刀尖刚碰上门缝边缘，黑雾突然停了。

走廊的嘶吼也断了。

整个楼道安静下来。

她屏住呼吸，手指没松。

三秒。

五秒。

十秒。

突然，门缝里的黑雾缩了回去，被什么吸走似的。

她猛地拉开检测仪。

浓度归零。

氧气恢复。

系统提示音响起：“环境恢复正常，门禁已解锁。”

“正常个鬼。”她低声说。

她把刀收回工具柜，重新戴上手套，走到试管前。

密封舱里的“晨曦微光”静静躺着，金橙色液体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她打开舱门，伸手指进去，轻轻搅了搅。

液体旋转起来，中心形成一个小旋涡。

就在漩涡最深的那一刻，试管底部，一粒金橙色粒子突然抬起了头。

像眼睛睁开。

她指尖一顿。

粒子缓缓上升，贴在玻璃内壁，不动了。

她盯着它。

它也“盯”着她。

三秒后，粒子轻轻敲了下玻璃。

一下。

两下。

三下。

她慢慢收回手，后退一步。

墙上的倒计时还剩3小时12分。

她转身打开记录仪，按下录制键。

“实验日志，编号739。时间：心象纪元2043年4月11日，上午10点22分。‘晨曦微光’调试过程中，情绪粒子首次出现具象化攻击行为，形态为狐狸，温度61℃，持续8.3秒后消散。随后外部走廊出现高浓度负面情绪聚合体，形态为黑雾，气味特征：腐铁+烧焦纸+旧书页燃烧。AI未触发警报，系统曾短暂锁定门禁。”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补充：粒子在密封状态下，主动与我产生互动。敲击频率，三短两长，间隔七秒。”

她关掉记录仪，摘下手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笔记本，翻开。

第一页写着：“母亲的配方集。”

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

“情绪粒子开始记事了。”

合上本子，她走到窗边。

北洲的天空灰蒙蒙的，城市上空飘着淡粉色的光带——那是回忆发电站正在运转，把市民的童年记忆转化成能源。远处，一座塔楼顶端亮起红灯，一闪一灭，像在呼吸。

她摸了摸耳后的香囊。

香囊很凉。

她忽然觉得，今天这班，可能加不完。

她走回实验台，重新打开密封舱，盯着那支“晨曦微光”。

粒子安静了。

她伸出手，准备最后一次检测挥发速率。

指尖离液面还有两厘米。

试管里的粒子，突然全部转向她。

像一群小动物，齐刷刷抬头。

她手指僵在半空。

粒子动了。

它们缓缓升起，在空中排成一行，像在写字。

她屏住呼吸。

第一个字成型。

是“救”。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粒子猛地炸开，化作金橙色雨点，洒在实验台上，瞬间蒸发。

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像谁在哭。

她站在原地，手还举着。

墙上的倒计时跳到3小时09分。

她慢慢放下手，从兜里摸出那瓶蜂蜜水。

拧开，喝了一口。

甜味还在。

她咧了咧嘴，小虎牙露出来，像偷吃了蜜的猫。

“行啊，”她说，“你们想闹是吧？”

她把瓶子蹾在桌上。

“那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