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西南山区，浓黑的夜空被山火撕裂开一道猩红的口子。温知夏坐在颠簸的移动ICU里，白大褂下摆沾着前夜抢救时溅到的血渍，左手腕上那道浅疤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泛着淡红——五年前救山火伤员时被树枝划开的伤口，至今仍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温医生，还有五分钟到临时救援点！”护士小周的声音带着急促，手里攥着已经消毒好的气管插管器械，“前方传来消息，火势突然转向，陆队长正带着队员往这边转移伤员！”

 

“陆燃”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温知夏的耳膜，她握着听诊器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五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对这个名字免疫，可每次听到，心脏还是会像被浓烟呛住一样，闷得发疼。

 

移动ICU刚停稳，热浪就裹挟着松针燃烧的焦糊味扑面而来。温知夏推开车门，一眼就看到被火光染红的山坡上，一队穿着焰蓝消防服的身影正扛着伤员往安全区跑。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肩线绷得笔直，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她也能认出那是陆燃——右眉骨那道深疤，是五年前山火留给她的最后记忆。

 

“快！这里有个吸入性肺损伤的小孩！”陆燃的声音穿过嘈杂的救援声，依旧带着当年的穿透力，只是比从前沉稳了许多。他肩上扛着一个昏迷的老人，消防服袖口沾着未燃尽的松针，裤腿被树枝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结痂的旧伤。

 

温知夏立刻收敛心神，快步走过去。小孩被放在临时担架上，小脸憋得青紫，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小周刚要给氧，小孩突然浑身抽搐起来，牙关紧咬，眼球上翻。

 

“等等！不是单纯的肺损伤！”温知夏的“创伤应急预判力”瞬间启动，她指尖搭上小孩的颈动脉，脉搏细速且不规则，再抬眼看向小孩的耳后——那里有几处细微的毛细血管破裂，呈淡红色的点状出血。

 

“是应激性脑出血！快拿20%甘露醇，按0.5g/kg静脉滴注！”她语速极快，双手已经开始给小孩做基础生命支持，“准备吸痰管，防止呕吐物误吸！”

 

小周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执行——她早就见识过温医生的“创伤活地图”本事，去年有个山火伤员说“有点冷”，就是温医生凭着耳后毛细血管破裂的细节，提前查出内脏破裂，救了对方一命。

 

就在温知夏给小孩固定静脉通路时，陆燃突然厉声喊：“所有人撤到北侧空地！火要绕过来了！”他的“林区风险感知力”让他精准捕捉到风向的细微变化——东侧的烟柱突然向西南偏移，火舌已经开始舔舐附近的灌木丛。

 

话音刚落，南侧的树冠“轰”地一声燃起大火，橙红色的火墙瞬间吞没了他们刚才站的位置。温知夏心有余悸地回头，正好对上陆燃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复杂，有惊悸，有担忧，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隐忍，像五年前他发“我腻了”那条短信前，最后一次看她的眼神。

 

“温医生，小孩的血压上来了！”小周的声音拉回温知夏的注意力。她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抢救：“维持血氧饱和度在95%以上，准备转运，回医院立刻做头颅CT！”

 

抢救间隙，陆燃的队员陈阳递来一瓶矿泉水：“温医生，喝点水吧，你都熬了快48小时了。”

 

温知夏接过水，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陆燃消防服的内袋——里面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形状像极了五年前她常塞给他的橘子味硬糖。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矿泉水瓶差点掉在地上。

 

陆燃的喉结动了动，下意识地按住内袋，那里确实是一颗橘子糖——五年前她送他的最后一颗，他一直放在内袋里，每次出警都带着，像个护身符。他看着温知夏冷得像冰的侧脸，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温医生，你胃不好，别空腹值夜班。”

 

他记得她的老毛病，刚才在火光里看到她白大褂口袋露出的胃药盒子，边角已经被磨得发亮，显然是经常拿出来吃。

 

温知夏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陆队长，麻烦管好你的人，急救区禁止无关人员逗留，更不许抽烟。”她刻意加重“陆队长”三个字，像在强调他们之间仅剩的“工作关系”。

 

陆燃看着她眼底的疏离，心里像被火燎过一样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队员的喊声打断：“队长，还有三个村民被困在山腰的岩洞里，火势已经快封山了！”

 

“知道了！”陆燃立刻收敛情绪，转身时又看了温知夏一眼，“照顾好自己。”说完，他抓起地上的消防头盔，纵身跃上火场救援车，焰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烟里。

 

温知夏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手里的矿泉水瓶冰凉刺骨。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诊疗箱，最底层藏着半盒过期的橘子糖——当年等他出警回来时买的，一直没舍得扔，就像没舍得扔掉那段被他“放弃”的感情。

 

将小孩送上救护车后，温知夏靠在车边，拿出手机想给医院发转运通知，屏幕却突然弹出一条匿名短信：“陆燃的腰椎，当年是为了救你负责的那个山火伤员才伤的。”

 

心脏猛地一缩，温知夏的手指开始发抖。五年前她负责的山火伤员里，有个被横梁砸伤的老奶奶，当时队友说陆燃“调去北京了”，可现在这条短信，像一把钥匙，要打开她刻意尘封的记忆。

 

回到医院已是清晨六点，温知夏刚写完抢救记录，小周拿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温医生，消防队的陈阳送来的，说‘给最累的医生’。”

 

保温桶是消防队食堂常用的那种，上面印着“省森林消防总队”的字样。温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里面是热乎的小米粥，没有放糖，她胃不好，吃不了甜的，这个习惯，他竟然还记得。

 

粥碗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陆燃的字迹，遒劲有力，却带着一丝刻意的潦草：“橘子糖我扔了，别再吃过期的。胃药按时吃，别等疼了才想起。”

 

看着纸条上的字，温知夏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粥碗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想起五年前，他也是这样，会在她值夜班时，偷偷把热粥放在急诊室门口，纸条上写着“知夏，别熬夜，粥要趁热喝”。

 

可现在，他叫她“温医生”，她叫他“陆队长”，他们之间隔着五年的误会，隔着火场的浓烟，隔着那句没说出口的“我没放弃你”。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急诊科主任的电话：“知夏，刚接到通知，森林消防总队特勤队有个队员在救援中被石头砸伤腿，马上送过来，你准备一下急诊手术。”

 

温知夏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把纸条折好放进白大褂口袋，拿起诊疗箱走向手术室。她是急诊医生，救死扶伤是她的职责，至于陆燃的腰椎，至于五年前的真相，她暂时没有精力去想——但她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藏不住的，就像那盒过期的橘子糖，就像她心底没熄灭的，对他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