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晷蒲昳(蒲晷蒲昳)小说目录列表阅读 蒲晷蒲昳最新阅读
你见过鬼吗?不不,我说的不是青面獠牙、成天飘来飘去的那种。我说的那种鬼,就在人的身体里。你看不见,但我可以。1 身份我出生那年,天下大旱。
史书上记载:饿殍遍野,人争相食。娘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生下我,便撒手人寰。
爹一手抱着我,一手抱着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娘,将她葬在了万人坑。爹比娘还要瘦,身无两肉,无人来欺。他艰难地挪动双腿,走出城去,将我安置在官道旁,气绝而亡。
一辆路过的马车停在我面前。马车的帘子掀起,从车上跳下来个七八岁的孩童。锦衣华服,面目清朗,气度不凡。那孩童驻足,观察我许久。而后,将我抱起,登上马车,带回了家。
翌日清晨,一名云游四方的道士将府门砸得山响。说是路过侯府时,窥见半空氤氲着一股黑气,乃是不祥之兆。得了侯爷的许可,道士领着一众家仆,大摇大摆行走于各个院落,逐一排查。直到黄昏时分,来到世子房中,看到了乳母怀里的我。
道士露出一副骇人表情,旋即跪倒在地,对着我不停作揖,口中念念有词。众皆哗然。
不消片刻,那道士已然浑身汗湿,四肢瘫软。却双目射出来两股凶光,向抱着我的乳母哀求道:“此女舍我,此女舍我,可好?”登时,诡异的气息便弥漫开来。
侯爷闻言,眉头紧锁。一声令下,便有两个精壮家仆上前,欲将道士一拳打翻在地,反剪双手,再行发落。只听得“咿呀”一道怪声,家仆尚未近身,那道士却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家仆探他鼻息,已然断气。2 贵人侯爷命人为道士安葬。
下葬时,家仆见道士口中似有异物,拽出一看,是张黄色的纸条。打开来,上边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旁边批了两个字:鬼师。是夜。一顶朴素小轿在侯府大门前停稳。
先下来了两个素衣素髻的丫鬟,环视一圈,才掀开轿帘,扶出一位身段娇弱,戴着深色幕离的妇人。家仆飞快跑去禀报了管家,管家又请出侯爷。见了来客,侯爷一脸惊色,随即跪了下去。在侯爷毕恭毕敬的姿态下,两名丫鬟搀扶着妇人径直行至清溪苑。那是世子的住处。迎春和玉兰正在盛放,樱花和海棠即将吐蕊。在一片花团锦簇中,皎洁的月光下,妇人从乳母手中接过熟睡的我。
她接过侯爷递给管家、管家交于丫鬟、丫鬟呈给她的黄色纸条,读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体因为喜悦而有些微微颤抖。在离开侯府,登上小轿后,她轻声在丫鬟耳边说了句什么。
侯爷和管家还候在阶下。丫鬟走上前去,朝侯爷行了礼,小声说道:“侯爷,贵人有意将此婴收为义女,但不可声张,暂且将她养在侯府,十二岁那年自会派人来接。
”侯爷点头称喏。丫鬟上了小轿,八名短小精悍的轿夫往回走。又猛地一滞。
小轿的窗帘开了一条缝,贵人软绵纤细的声音传出:“执彧,有劳了。”执彧,是侯爷的名。
3 入宫我十二岁那年。侯府接了一道圣旨,召我进宫。我仍做书童装扮。进了大殿,见巨柱巍峨,远远看见高耸的金色龙椅里,坐着个极健壮的人。宫人在一旁呵斥:“大胆!
还不跪下!”我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跌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生疼。
头顶洪钟一般的声音传来:“你就是末炎?”我顿觉浑身一泠,答道:“回陛下的话,是。
”“孤听闻,你是天生的鬼师,能辨鬼影,可侍鬼主。你抬头看看,孤身上,鬼影何如?
”我吓得打了个哆嗦,缓缓将头抬起,目光却停留在皇帝腰间的长剑上。一怔。
旋即又垂下头去。一阵花香袭人。似是从殿外走来一名仙子。我偷偷侧过眼睛的余光看去,只看见金丝线绣着繁复花纹的裙边,和随着裙边摆动隐约可见的锦鞋。皇帝快步上前,唤道:“母后,您来了。”是太后。皇帝说着,迎着太后一同拾级而上。皇帝仍坐在龙椅里,太后则坐在龙椅旁的软椅上。宫人见我伏在地上,不声不响,再度呵斥:“放肆!
还不快快拜见太后!”我的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哆嗦得更厉害了。
太后软绵纤细的声音传来:“对公主休得无礼!炎儿,快到母后这里来,让母后好好瞧瞧。
”宫人僵在原地。很快,就被把守在门口的侍卫架起,拖走了。公主?是了。差点忘了,我也是有身份的人。4 切磋太后命人赏了我一把软椅。我谢过“母后”,挨着她坐了。
刚一落座,便有两个宫人上前,为我轻轻摇动锦扇。太后爱怜地捧着我的脸,看了又看,好生欢喜。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像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通统透露着不真实感。
好在太后并没有欣赏我太久,她做足了为人母的亲昵之后,双掌相击,不出片刻,四名着奇装异服的人士便依次进殿,行了礼,得了免礼,并排站在我们跟前。
太后为他们一一赐了座。而后迎上我疑惑的目光,款款道:“炎儿,你为鬼师。
这四位亦是鬼师,乃是哀家这些年苦苦从民间寻来的。今日,哀家叫你们前来,目的是切磋比试。同为鬼师,但天赋与功力不同,水平自然也分高下。”我愣住了,舌头都打了结:“切磋比试?比什么呢?”太后莞尔一笑,不再言语。
皇帝洪钟般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所谓鬼师,能辨鬼影,可侍鬼主,尔等且看,孤身上,鬼影何如?”殿上四人齐齐向龙椅上看去。软椅上放置了熏香的靠背,我挺直腰杆亦抬头看去。独眼的皇帝正襟危坐。在他身后,有一团黑雾,正渐渐散开。
离我最近的一位鬼师指着皇帝,大叫道:“陛下!陛下的鬼影如一团黑雾,望之令人生畏!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刚要开口附和。皇帝从肩上解下弓箭,箭在弦上,破风而出!
方才指出皇帝鬼影可畏的鬼师,“畏”字的尾音还在梁上流转。
但从皇帝弓上射出的尖利箭矢,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更是将他身后的椅背刺了个对穿!
自然,他口吐鲜血,命丧当场。剩下三人见状,立即匍匐在地,高声喊道:“回禀陛下,陛下乃真龙天子,身有浩然之气,正所谓邪不压正,吾等观陛下良久,未曾见幽幽鬼影也!
”5 不怕皇帝对三人的话很满意。他收了弓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坐了回去。
太后脸上掠过一阵似有似无的厌恶,将我揽在怀中,温声安抚着。
冷不丁皇帝开口道:“你呢?你当如何作答?”我抬头,目光撞上皇帝沾染了人命的阴鸷目光,气息平稳,毫无波澜:“臣愚钝,未能观得。
”接下来,皇帝又问了几个跟鬼师修为有关的问题,那三人早已吓破了胆,哪里敢吐真言?
只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罢了。我自是从善如流。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
皇帝有些厌倦了这场游戏,转动着脑袋,颈部的骨节发出咔咔声。宽大的手掌握住腰间佩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用力,长剑的冷光在殿内一闪而过。三颗新鲜的头颅,便骨碌碌朝大殿外滚去。腥味冲撞了太后的鼻翼。她眼底再次浮起一丝憎恶,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下。刚才还活生生的四个人,如今静悄悄地散落着。大殿内的宫人,大殿外的侍卫,也依旧静悄悄地或跪或立,仿佛看不见皇帝的所作所为。又或许是看得多了,不再有任何感觉。剑光流动,皇帝将长剑往太后身边的某个丫鬟身上蹭去,直到把剑上的血污全部清理干净。长剑回鞘。皇帝饶有兴致地用他那只独眼斜斜地扫过我,胸中似有惊涛骇浪,起伏不止:“不怕?”我起身行礼,垂眉答道:“回禀皇兄,不怕。
臣生于闹市,出生那年,天下大旱,饿殍遍野……”天下大旱,那是先皇登基那年的事。
皇帝不愿提起往事。不等我说完,淡漠地扫了我一眼,走开了。我赶紧闭嘴,依在太后怀中。
太后拥着我的肩,懒懒地朝殿外吩咐道:“宣。”即刻有宫人在殿外唱了一句,不多时,一个满头小辫,着蛮夷服饰的男子,三步并作两步,立在我们跟前。他左右看了看,那地上还散落着尸身与腥气。太后指着来人,在我耳边轻声道:“炎儿,这便是母后为你挑选的夫君。”说完,目光像两片极轻的羽毛,向皇帝飘去。
6 公主太后赐我“天下第一鬼师”的称号。让我以公主的身份,前往大凉和亲。
还命人为我换上女装,住在太后偏殿,等候大凉皇子整顿队伍,收拾妥当,一同前往边疆。
几日后,皇子来宫中迎亲。迎亲的队伍刚出了都城,便传出皇子被人刺杀的消息。
队伍登时乱作一团。将士慌忙策马赶回大凉,向主君通报消息。却在十公里外再次遭到伏击,马毁人亡。皇子的尸身被匆匆埋在路边,我这个冒牌的公主也被贼人击晕,强行掳走。
再醒来时,却在一间华丽堂皇的屋内。
身上仍穿着太后命人专为和亲公主连夜赶制出来的大红嫁衣,床头的铜镜里映出我的面容,明珠熠熠,美玉莹光。房门外,月色映出一个极高大的身形,肩上挽着木弓,腰间佩着长剑。
皇帝埋了大凉皇子、夺了和亲公主的消息,似投石入鼎,瞬间炸开。有大臣视死如归,于朝堂之上以此事劝诫皇帝,被当场砍杀。黄昏,那大臣的家眷便被集中到菜市口,全部行刑了。罪名是“欺君犯上”。翌日上朝,不再有人劝诫皇帝,有的只是无尽的赞美与歌颂。赞美皇帝身强体健,力大无穷,战无不胜,功高盖世;歌颂皇帝英明神武,神机妙算,政治清明,民心所向。
皇帝睥睨着脚下跪伏的大臣们,嘴角扯出三分轻蔑的笑,琢磨着下次要犯点什么新鲜的过错,才能再激起这帮老东西的强烈反感。谁反感,就砍了谁。皇帝心想。
就像他的皇后、他的国舅、他皇叔家的兄弟姐妹们,以及那些他刚刚即位时所谓的汲汲忠臣。
他打过无数的仗,在父亲还是太子时,他作为独子,必然要避嫌,只好常年在外征战。
苦日子,他过得够多了。更别提因为这只独眼,从小到大,受尽了羞辱。他这双手,杀过无数的人,他向来不在乎再多杀几个的。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欠一千条命,也是下十八层地狱,欠一万条命,也是下十八层地狱。他不亏。
7 母子皇帝后宫佳丽逾万人。也不多我这一个。我嫌后宫繁琐如菜市,要求住在皇帝偏殿。
皇帝同意了。我每日与他同吃同睡,在外人看来,一对深情伉俪模样。只有我自己知道,比起在朝堂上捉弄大臣,他更擅长于在床笫之间捉弄女人。
自肖皇后因反对皇帝大兴土木、广纳美人而被处以绞刑后,后位便一直空着。
甚至一万多人的后宫里,连妃位的女子都少之又少。皇帝说,女人都是下贱胚子,不能给她太高的位置坐。一旦给了,她便自视甚高,要做出干扰夫君行事的决定来。
肖皇后便是个典型的例子。他说这话的时候,正伏在我身上挥汗如雨,表情狰狞,睚眦俱裂。
我心想,今夜,整个天下都跪伏在皇帝脚下,而皇帝跪伏在我面前。
我也算这天下短暂的主了吧?有一次,我问起皇帝,后宫万人,为何夜夜宿在我身旁。
皇帝冷漠的嘴角扯出一丝卑劣的笑意,声音暗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咬碎了再吐出来:“我想看看,若我夜夜与你厮磨,母后又当如何。
”我不知他母子二人积怨已深,于是斗胆追问。皇帝房事餍足,有些乏了,迷离间,那话便从他的嘴里逃了出来:“她恨我毒杀祖父。我恨他与人有私。天家母子,多的是表面功夫。背地里,都巴不得对方早些了结才好……”说完,沉沉睡去。
我从他颈下缓缓抽出手臂,起身伏在案前,匆匆写下几个字,藏在了恭桶之下。再躺回床上,却毫无睡意,脑中万千思绪涌动。是了,大业元年春,蒲鸿即位,立太子健,月末大旱。
不过二年,太子健病故,先帝便改立太子健的独子蒲晷为太子。又四年,帝薨。
太子晷为先帝守孝三年,方即位,改国号为大德。如此看来,这个德,是缺德的德。
8. 皇弟8 皇弟大德四年,魏太后暴毙。皇帝没了对手,只觉索然无趣。
常伺候在身边的薛公公为皇帝出谋划策,宣了合庆王蒲昳进宫。先帝子嗣繁多。
蒲昳乃是皇帝某个皇叔的其中一个儿子,因出生时容貌不凡,得名昳,小字吉安。晷即位后,杀手足百余人,唯有蒲昳活了下来。那自然不会是因为皇帝感念往日伴读情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暴君的养成,也非在大权在握之后。这对相差三岁的堂兄弟,早在童年一起求学时,便闹出许多矛盾。如今皇帝宣蒲昳进宫,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事情。
我怕血光,于是躲在偏殿,不肯出门。皇帝却再三派人来催促,要我去大殿侍奉。
及我到了殿前,却听皇帝喘着粗气。我加快步伐冲进殿内,便将男人与男人的污秽撞入了眼眸。我转身欲走。
皇帝洋溢着兴奋的嗓音从背后传来:“爱妃,妳转过身来啊,看着我们!孤命令你,转过身来!”蒲昳羞愤难当。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起身后,两股战战,挪出了宫。
皇帝觉得还不够好玩。翌日,又宣了蒲昳的发妻钟氏进殿,在蒲昳的注目下,奸杀了她。
蒲昳跪在发妻的尸身旁,嗓子哑得哭不出一点声音。皇帝整理好衣衫,叫人取了张软椅,坐在旁边观赏,觉得有趣极了。夜里,我忍住恶心承了欢。在皇帝又一次睡意朦胧之间,问道:“钟氏丑陋,为何陛下非要得手?”他咂了咂嘴,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