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母亲离开之前，我的记忆里，她留给我的更多的是严厉。

她会因为我打翻了饭碗而厉声斥责，会因为我考试成绩不好而罚我站墙角，会因为我偷偷跑去玩雪而不许我吃晚饭。

那些时候，我甚至有些怕她，觉得她不够温柔。

可是，无论她多么严厉，她都是我的妈妈。

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母亲就像是天，是地，是我整个世界的支撑。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替代的安全感和依赖。

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突然离开。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眼里，看到的不是我的悲伤，而是那么多的幸灾乐祸和看热闹的心理。

为什么他们要用别人的痛苦来点缀自己无聊的生活？

那些眼神，那些议论，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将我与那个热闹的、欢乐的冰雪世界隔绝开来。

我站在无边无际的白雪里，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岛，寒冷而孤独。

眼泪依旧在不停地流，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融化在这片茫茫的白雪之中周围是怎样的喧嚣与哄闹，我几乎听不真切了。

那些模糊的人影、嘈杂的笑语，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只有我自己，像一座被遗忘在荒原上的孤岛，固执地、深深地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里，那思念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涌来，将我整个人都淹没。

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扑簌簌地往下掉，起初是无声的啜泣，后来便有些收不住了。

那不是几滴，也不是几行，而是很多很多，多得仿佛永远也流不尽。

它们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又像是一口被捅破了泉眼的深井，汩汩地、源源不断地向外冒着。

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砸在手背上的微凉，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悲伤。

我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试图去擦拭。

我一遍遍地擦，从眼角到脸颊，再到下颌，可那泪水仿佛有生命一般，刚擦干一片，新的又涌了上来。

很快，整条手绢都被打湿了，沉甸甸地拧得出水来，贴在皮肤上，带着一丝冰凉的湿意，可我还是哭不完。

那手绢，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根本无法吸干我心中的这片汪洋。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在执着什么。

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母亲她，平时对我明明是那样的不冷不热啊。

她的话语总是淡淡的，眼神也常常带着一种疏离，很少有亲昵的举动，更别提像别的母亲那样嘘寒问暖了。

我们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我努力想靠近，却总感觉碰不到她的心。

“可是……”我哽咽着，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泪水却更加汹涌，“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这么想要她回来呢？”

或许，她是我的母亲，这一点就足够了吧。

无论她曾给予过我多少温暖，或是多少疏离，那份血脉相连的牵绊，是刻在骨子里的。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

她没有回来。

她走的那天，天空也是这样灰蒙蒙的，她就像平时一样出门，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走，就走了很久很久。

平淡的离开平淡的消失不见，久到我己经快要记不清她完整的模样，久到邻居们的议论声也渐渐平息，久到我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等待和这流不尽的眼泪。

杳无音讯。

这西个字，像一把钝刀子，日复一日地切割着我的心。

没有电话，没有信件，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她就像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