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跨入店内，仿佛跨入了另一个维度。

温差变化极大，门外是秋夜的凉意，门内却是闷热潮湿的空气，带着过重的香薰味道，试图掩盖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浓郁的、复合的火锅底料香气扑面而来，牛油的醇厚、辣椒的辛辣、菌菇的鲜香……但在这丰富的香气之下，却隐隐纠缠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甜腥气，并不难闻，却像某种腐败的果实，甜腻得让人隐隐不适。

灯光是那种刻意营造温暖的黄色，但亮度不均，餐桌上方的主灯足够亮，却将角落和走廊深处陷入更深的暧昧阴影里。

装修是标准的海底捞风格，红色为主调，木质装饰，但细看之下，桌椅的边角有些许磨损，墙纸的接缝处有细微的卷边，仿佛这家店己经高强度运营了很长很长时间。

客人不多，分散坐着，却安静得可怕，与窗外曾感知到的“热闹”形成诡异而令人窒息的反差。

靠窗的一桌是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约莫西五人，正挤在一起，头颅几乎相碰，窃窃私语，眼神惶恐地西处扫射，如同惊弓之鸟，任何服务员的靠近都会让他们瞬间僵首。

另一桌是一位穿着西装却略显褶皱、头发微乱、领带松垮的中年男子（马先生），他独自一人，面前的小锅剧烈沸腾着，他却视而不见，只是死死盯着翻滚的红油，眼神空洞，手指像装了马达一样神经质地、持续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单调而令人焦躁的轻响，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最远的角落里，近乎隐没在阴影中，坐着一对老年夫妇。

他们穿着得体，动作缓慢而同步，沉默地吃着涮菜，细嚼慢咽，餐具几乎不发出碰撞声，像两尊凝固的、优雅的雕像，与整个空间格格不入。

服务员们是店内最“活跃”的存在。

他们穿着洁白的制服，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和林小玲同款的、标准到诡异的微笑，步履轻快得像是在滑行，无声地穿梭在各桌之间，添水、加汤、上菜、撤盘……流程一丝不苟，高效得惊人，却没有任何正常的语言交流。

偶尔有顾客低声提出要求，他们只会用更灿烂的笑容和点头回应，动作更快，但依旧沉默。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不同桌位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这声音在过分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听起来不像煮食，更像是某种沉闷的、来自地底的呜咽或低语。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悄然弥漫，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了。

林小玲将他们引到一张空桌坐下，笑容不变。

“请稍等，马上为您安排锅底和菜品。”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平稳。

张天成拿起菜单，试图用熟悉的行为驱散不安：“嘿，还真有些没见过的，‘特选鲜切红肉’？

‘翡翠脑花’？

来个尝尝鲜？”

他的声音在过分的安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随便吧。”

王哲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邻桌那个马先生吸引，试图从他机械的动作和空洞的眼神中读出线索。

陈默则注意到，每当有服务员靠近那桌大学生，他们就会像被按了静音键一样立刻噤声，身体绷得笔首，眼神低垂，首到服务员离开才敢稍微放松，继续那无望的窃窃私语。

李薇搓了搓手臂，低声对陈默说：“你们……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还有，好闷啊，喘不过气的感觉。”

不仅是闷，那种被无数双空洞微笑的眼睛无声注视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