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扎扎，一个祖传的手艺人，扎了一辈子纸人纸马，没想到临死前，竟被自己最亲近的三个人联手送上了西天。

呵，西天路滑，人心复杂，我没走远，又回来了。

他们想让我死，我偏要活，不仅要活，还要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鬼斧神工。

我死了。

死得挺没创意，从二十楼天台掉下去，脑浆和烂西瓜一样糊了一地。

更没创意的是，推我下去的，是我那马上要过门的未婚妻苏蝉，和我当亲弟弟一样疼的徒弟柳青。

灵魂离体的感觉很奇妙，轻飘飘的，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我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楼下我那滩不可名状的马赛克。苏蝉正梨花带雨地扑在柳青怀里，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青哥，他……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柳青搂着她，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我摔成的那个大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蝉，别怕，他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

两人深情对视，然后，在我的尸体旁，在闪烁的警灯和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他们吻在了一起。

我艹。

我气得魂魄都在发抖，一股无名业火从我天灵盖直冲出去，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魂飞魄散。我冲过去想给这对狗男女一人一记大逼兜，但我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无能狂怒，原来是这种感觉。

就在我准备对着苍天竖起中指，控诉这贼老天眼瞎心盲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地底传来。我眼前一黑，再睁眼，已经不在那个人间悲喜剧的案发现场了。

四周是青石板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以及……打印机油墨的味道？

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对面是一张酷似上世纪九十年代机关单位的办公桌，桌上堆满了黄纸黑字的卷宗，旁边还杵着一台正在嘎吱嘎吱吐着纸的针式打印机。

一个穿着古代官袍，却戴着副金丝眼镜，顶着个地中海发型的大叔，正一边用毛笔批阅文件，一边嘬着一杯枸杞菊花茶。

姓名？大叔头也不抬地问。

白扎扎。我有点懵。

性别？

……你看我这魂体，像是女的吗？

大叔终于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眼神里充满了你耽误我下班了的疲惫感。常规流程，别抬杠。下一项，死因。

他杀，被人从楼上推下去的。我咬牙切齿地说。

大叔在卷宗上翻了翻，拿起另一份文件对比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不对啊，你这生死簿上写的是『命犯孤鸾，郁结于心，自寻短见』。阳寿……也确实是今天尽了。

什么？！我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放屁！我活得好好的，马上就要结婚了，事业有成，我自寻个屁的短见！是有人害我！你们这地府办事也太草率了吧？我要投诉！你们领导是谁？我要见阎王！

大叔被我吼得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从旁边一摞更高的文件里抽出一份。别激动，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你这种情况呢，属于『非正常死亡，但与天命时辰吻合』的特殊案例。简单说，就是你今天横竖都得死，至于是怎么个死法，属于自由发挥环节。

他把那份文件推到我面前，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阴曹地府关于横死指标与天命终结并行处理暂行办法修订版》。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不，是我的死亡观，碎了。

那害我的人呢？他们就逍遥法外了？我不甘心地问。

这个嘛……大叔又嘬了口茶，按照流程，他们自有阳间的法律去管。我们这边呢，主要负责人死后的交接工作。来，在这按个手印，就可以去排队投胎了。他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魂魄交接确认单。

我看着那张纸，又想起苏蝉和柳青那张接吻的嘴脸，一股怨气堵在胸口，死活咽不下去。

我不服！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凭什么！我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兢兢业业继承祖上扎纸人的手艺，凭什么落得这个下场？而那对狗男女却能逍遥法外，继承我的财产，睡我的……呸，住我的房子！这不公平！

大叔被我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枸杞都洒了半杯。他有点不耐烦了：嚷嚷什么！这里是城隍庙，我乃本区城隍，不是你家菜市场！再说了，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公平？我们阴间 KPI 压力也很大，每天新增的魂魄这么多，哪有空一个个去搞私人订制的情感疏导？赶紧画押，下一位！

城隍？我抬头看了看，大叔背后的墙上，确实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只是那镜字上，被谁用修正液涂了个小乌龟。

这阴间，也太不靠谱了。

我心一横，看着城隍爷那疲惫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

城隍爷，我语气一转，变得谄媚起来，您看您这公务繁忙，日理万机，都累出地中海了。我斗胆问一句，您这……缺人手吗？

城隍爷一愣，狐疑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自己，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真诚的笑容：我叫白扎扎，是个扎纸匠。阳间但凡能烧下去的东西，就没有我扎不出来的。小到金山银山、丫鬟仆役，大到飞机航母、宇宙飞船，只要您开口，我连天宫一号都能给您一比一复刻出来烧下去，保证精装修，拎包入住。

城隍爷的眼睛亮了。他放下毛笔，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此话当真？连……连带 WIFI 和独立卫浴的温泉别墅也能扎？

小意思！我拍着胸脯虽然是虚的，别说温泉别墅，您要是想，我给您扎个『阴间环球影城』，让您这城隍庙变成阴间 CBD，地府示范单位！

城隍爷的呼吸都急促了。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闪闪发光的 KPI 提款机。

可是……你已经死了，是魂体，怎么扎？

这就是我要跟您谈的条件了！我趁热打铁，您不是说我阳寿已尽吗？但我死得冤啊！这口气不出，我投不了胎。您给我个机会，让我还阳，哪怕只有一小段时间。我回去，把害我的人绳之以法，出了这口恶气。作为交换，我不但帮您完成您想要的业绩，我还帮您在阳间办事，抓几个孤魂野鬼，充实一下您这边的业绩，如何？

我这是在赌，赌这位城隍爷的神性已经被日复一日的人性化工作消磨得差不多了。

城隍爷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上笃笃笃地敲着。他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卷宗，又看了看我充满渴望的脸，最后，一咬牙。

这事……违反规定。不过，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他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积满灰尘的册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地府新出台了『阴间行走』试点计划，专门处理一些阳间滞留的『钉子户』孤魂。名额倒是有一个，只是……风险很高，而且有时效性。一旦回去，你就等于半人半鬼，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但肉体凡胎，也容易被那些东西伤到。任务失败，或者时辰一到，你的魂魄就会被强制收回，到时候可就不是投胎那么简单了，直接打入『无间地狱数据清理中心』，格式化处理。

我干！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只要能让我回去，别说半人半鬼，就算让我变成半人半仙人掌，我都认了！

城隍爷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章，啪地一下盖在我手背上。那是一个模糊的令字，殷红如血，随即隐入皮肤，消失不见。

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从你『醒』过来开始算，七七四十九天。在此期间，你必须抓捕三只指定的『高危滞留游魂』，并查清你死亡的真相，将恶人伏法。这是你的 KPI，也是你的投名状。城隍爷说着，递给我一个破旧的罗盘和三张黄符，这是你的新手大礼包，凑合着用。去吧，别给我丢人。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我猛地睁开眼睛，刺鼻的消毒水味冲入鼻腔。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