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顾彦廷为了从火场里救我，左臂上留下了一道狰狞伤疤。他说，那是爱我的勋章，会护我一辈子。我便用四十年的温顺贤良，回报了他这份恩情。

直到他六十大寿这天。当着满堂宾客和儿孙的面，他指着那道疤，笑着说：“它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些年，我是如何错过了我的挚爱。”他顿了顿，看向我：“温知，我真希望四十年前，你根本没被我救出来，一了百了。

”我摘下手上那枚戴了四十年的戒指，跟他提了离婚。他笑了。

他笃定我这个围着他、围着家庭转了一辈子的女人，离了他活不了。可他不知道。

当他说出后悔救我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死了。顾彦廷，既然你后悔了，那我就放你自由。

从此你我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今天是顾彦廷的六十大寿，也是我们结婚四十周年的纪念日。宴会厅里，儿女绕膝，孙辈成群，亲朋故旧的恭贺声不绝于耳。“嫂子真是好福气，彦廷把你当宝贝疼了四十年！”“是啊，老顾这家庭事业，样样圆满，真是我们这代人的楷模！”我微笑着点头，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主桌旁边的贵宾席。林晚秋就坐在那里。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素面朝天，只在唇上点了一抹淡彩。

她身上带着一丝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的清冷，眼波流转间，是我学不来的书卷气。

她就像一朵陈年的白茶，看着无味，却让顾彦廷惦记了四十年。酒过三巡，一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伙计站起来，高高举杯，红光满面地开玩笑：“顾总啊，要我说，你这辈子最牛的事，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四十年前，敢冲进那场大火里，把咱们嫂子这么好的女人给抢了出来！来，我们大家敬英雄一杯！”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

“没错！敬英雄！”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林晚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端起茶杯，那姿态，像是被刺痛了。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顾彦廷站了起来。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臂，将衬衫袖子挽了上去，露出那道狰狞的烫伤疤痕。宴会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老张，你说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是救了她？”他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倒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最后悔的一件事。

”音乐不知何时停了，我甚至能听见邻桌倒吸凉气的声音。林晚秋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劝阻：“彦廷哥，你喝多了，别再说了…”顾彦廷转过头，满眼深情的看着林晚秋：“晚秋，我没喝多。我等这一天，等了四十年。”“我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人。当年救她，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因为我负了你。

”我的儿子顾言脸色煞白，冲上去想拉住他：“爸！你喝多了！胡说什么呢！

”女儿顾语的眼圈瞬间就红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顾彦廷一把甩开儿子，像是要将四十年的积怨，在今天这个大好日子里，一次性倾倒出来。“我没喝多！

我清醒着呢！”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满眼都是厌弃。“如果当年我没冲进去，如果当年你就那么死了，我早就娶了晚秋！”他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林晚秋，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愧疚。“要是娶了晚秋，我这辈子，也就不会过得这么憋屈，这么累！

”林晚秋眼圈一红，立刻起身：“对不起，嫂子…我…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的，我先走了…”顾彦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拉回座位。“你坐下！

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然后，他重新转向众人。“你们都说她好，她好在哪儿？”“她就像一潭死水，无趣、乏味！我这辈子，就像是背着一块又重又没用的石头，走了四十年！”他顿了顿，继续道：“温知，我真希望四十年前，你根本没被我救出来，一了百了。”2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的思绪，忽然飘回了四十年前。那时候，我是温家的独生女，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富家千金。而他，只是个穿着洗得发白了的旧衬衫，连学费都要靠奖学金的穷学生。是那场大火，把我们两个人绑在了一起。他为了救我，差点死了。而我，也因为这份奋不顾身的恩情，爱上了他。父亲欣赏他的胆识和魄力，婚后，更是将温家积累了半生的资源和人脉，尽数交到他手上，为他铺路搭桥。这才有了今天这个能让满城名流都来捧场的顾总。

我陪他从一无所有到功成名就，以为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夫妻。却没想到，他会用这样一番话，来总结我们的四十年。直到这时，我才恍然惊觉——他当初救我，或许根本不是因为爱。

看着他通红的醉脸和林晚秋那双无辜的眼睛，我缓缓站起身。他以为我要哭，要闹。

甚至还挡在了林晚秋的身前要护她。我只是在他注视下，将那枚戴了四十年的婚戒，褪了下来。“顾彦廷，我们离婚吧。”“离婚？”顾彦廷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他指着我，对我们那两个已经彻底僵住的儿女说：“看看你们的妈。六十岁了，还要学小姑娘闹脾气！

还离婚？她懂什么叫离婚吗？”原本还想打圆场的宾客们，此刻脸上只剩下尴尬，但还是有几个老朋友硬着头皮上前。“老顾，你喝多了，少说两句。”老张劝道，“夫妻哪有隔夜仇，嫂子你大度，别往心里去。”旁边一位夫人也赶紧附和，拉着我的手：“就是啊嫂子，男人嘛，事业压力大，喝多了就爱说胡话。

”顾彦廷一把甩开老张的手，冷笑道：“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这些话，我忍了四十年了！

”他指着我，音量又高了几分：“她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这四十年来，她花的哪一分钱是她自己挣的？没有我，她算个什么东西？”“温知，我给你个台阶。现在，把戒指戴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女儿顾语拉着我的胳膊，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妈，您别跟爸置气了，他就是喝多了胡说八道。您跟他服个软，这事儿就过去了，啊？”儿子顾言也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妈，您说您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把离婚挂在嘴边？爸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非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吗？你让外人怎么看我们家？”我看着我这一双儿女。他们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他们习惯了我的忍耐，习惯了我的退让。在他们眼里，父亲的尊严至高无上。而母亲的委屈，是可以被轻易抹平的尘埃。

林晚秋轻轻地拍着顾彦廷的背，柔声劝慰：“彦廷哥，别气了，嫂子就是一时糊涂，你别跟她计较。”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看我。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我清楚地看到，她眼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顾彦廷冷哼一声：“她就那点出息！

也不看看，一大把年纪了，离了我，谁还要她…”我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3回到家后，我打开了衣帽间，拿出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然后把我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放进去。他送我的珠宝首饰，我一个没拿。半个小时后，我提着半满的行李箱，走下了楼。客厅里，顾彦廷已经换了身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打电话。他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温柔：“嗯，她闹着呢，别管她。你睡了吗？”四十年了，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过话。顾言和顾语站在一旁，看到我提着箱子下来，都有些惊讶。

“妈！你来真的？”顾言的语气里满是不解和一丝责备。顾彦廷也抬起了头。他没料到，我真的会走到这一步。“温知，我警告你，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就永远别想再回来！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一辈子没上过班的女人，离了我，怎么活下去！”我走到玄关，开始换鞋。“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自己滚回来道歉。不然，后果自负。

”我没有理会他的最后通牒，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一步步走进了深沉的夜色里。

-我在酒店里待了两天。这两天，我的手机很安静。顾彦廷没有找我，儿女也没有。

好像我这个人，从他们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也好，我需要这份安静，来重新思考我这被偷走的四十年。直到第三天下午，一个许久不联系的牌友李太太，给我发来一张截图，后面跟着一句虚伪的关心：温知啊，你和老顾没事吧？

他这朋友圈发的是什么意思？我点开了那张图。那是顾彦廷的朋友圈。照片的背景，是我家客厅，镜头对准了落地窗边的茶台。林晚秋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灰色开衫，正侧身坐着。

她手里捧着我那套紫砂茶具里的闻香杯，姿态娴雅地轻嗅着茶香。

照片的配文是：跟懂茶的人谈茶道，是一种享受。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

他还嫌在寿宴上给我的羞辱不够，竟要这样昭告天下。我攥着手机，指尖不受控制地向下滑，看到了下面的评论区。老刘：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校花吗？还是老顾你懂生活啊！

林晚秋很快回复了他：别胡说，小心被嫂子误会。老刘：误会什么？

老顾请你喝个茶，我们这些老同学看着都高兴！嫂子最大度了，不会想多的！

徐姐：是啊，听说晚秋姐很多年前就离婚了，一个人在国外也不容易。而顾彦廷，只回复了那一句关于她离婚的评论，字里行间满是怜惜：是啊，她吃了半辈子苦，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了。我反复咀嚼着这五个字，一股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她吃了半辈子苦？那我呢？我这四十年算什么？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伺候他父母养老送终，在他生意最难的时候抵押掉父母留给我的所有产业……可在他眼里，林晚秋是吃苦，而我，只是在享福。他这是在告诉我，他要接济这位“吃了半辈子苦”的白月光了。用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去填补他四十年的遗憾。我将那张截图保存下来。然后，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张律师吗？

我是温知。”“顾夫人，您好。”“请叫我温知。”我纠正她，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我决定了，要离婚。请您立刻开始草拟文件，我只有一个要求，速度要快。”4酒店的房间里，我打开了那个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小首饰盒，拿出一条金项链和一对成色还算不错的白玉耳环。这是顾彦廷送我的结婚礼物。

我将它们并排放在丝绒布上，看了很久。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温知，你已经六十岁了，不能只靠着回忆过活。我把它们重新包好，放进手提包里，然后去了城中最有名的一家老字号金店。店里的老师傅认识我，见到我，又看了一眼我拿出的东西，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他没多问，只是沉默地一件件称重、鉴定、估价。“顾太太，这些东西，年头久，您确定要……”他还是没忍住，迟疑地问了一句。“卖。”第二天下午，我刚和张律师通完电话，手机就“叮”地响了一声。是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那一长串的零，让我愣了足足半分钟。五百万。紧接着，顾彦廷的短信跳了出来，语气还是那般理所当然，充满了命令的意味：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钱给你了，收起你那套做作的把戏，闹够了就自己滚回来。丢人现眼。在他眼里，我去变卖首饰，只是为了博取他同情、逼他就范的把戏。而这五百万，不是体恤，不是愧疚，是他用来买断我尊严的恩赐。我看着那条短信，忽然觉得有些想笑。他和我做了四十年夫妻，到头来，还是半分都不了解我。我打开了手机银行，找到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账号，将那笔五百万，一分不少地，原路转了回去。我知道，这一举动会彻底激怒他。

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赖以掌控的权力和金钱，在对方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我等着他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可这一次，我不再害怕了。

-一个星期后，门铃声响起时。我以为是酒店客房服务，结果打开门，看到了女儿顾语。

她站在门口，眼圈有些发红，看起来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她看到我，嘴唇动了动，然后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妈。”我让她进来，她打量着这间一览无余的酒店套房，眼里满是心疼：“妈，您就住在这儿？”“家里…爸他这几天脾气很差，他以为您过两天，气消了就自己回去了。”我给她倒了杯水，平静地说：“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妈，您真的想好了吗？就这么…和我爸离婚？”顾语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不解。

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对我这个母亲的重新审视。我放下水杯，认真地看着她：“想好了，这可能是我这辈子，为自己做的第一个正确的决定，你会理解妈妈的，对吗？

”顾语的眼圈红了。她看着我，看着我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张开双臂，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以前总觉得，您和我爸就该是那样的。

”她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可那天在宴会上，我看着您把戒指放下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您好陌生…也好累。”我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松开我，用手背胡乱抹了抹眼泪。“妈，只要您下定决心，我就支持您。”5晚饭时间，我带顾语去酒店楼上一家清净的茶餐厅吃饭。可偏偏，冤家路窄。我们刚坐下，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哟，这不是顾太太吗？

顾总怎么没陪着？”我抬起头，看到了林晚秋，和她的闺蜜，王雪漫。

林晚秋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轻轻拉了拉她朋友的袖子：“雪漫，别乱说。

”王雪漫不依不饶，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轻蔑：“我可没乱说。听说您搬出来了？哎哟，顾太太，我劝您一句，都一把年纪了，可别犯糊涂，让外人看了笑话。”“你！

”顾语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发作，被我按住了手。林晚秋假意地斥责着朋友，语气却是在火上浇油：“好了雪漫，嫂子有自己的打算。你别在这儿添乱了。”她转向我，满脸关切：“嫂子，彦廷哥他很担心你。他就是嘴硬心软，你别往心里去。

要不我替你们约个时间，好好谈谈？”她以一种女主人的姿态，要来调解我的家事。

顾语再也忍不住了：“用不着你假好心！我爸担不担心我妈，我们自己知道！你算什么东西？

”“你怎么说话呢你！”王雪漫立刻站了起来，指着顾语的鼻子：“你妈没教过你什么是礼貌吗？难怪你爸看不上她！”“你再说一遍！

”顾语气得浑身发抖。“说了又怎么样！就是有她这么个废物妈，才能教出你这种没家教的废物东西！”“住口。”我将顾语拉到身后，一巴掌扇在王雪漫脸上。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动手打人。“我的女儿，轮不到你这个人渣来教训。”王雪漫捂着脸，满脸不可思议：“你这个老贱人！居然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我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比起家教，我看你们倒是该学学什么是礼义廉耻。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家庭，就那么香吗？

”一直沉默的林晚秋忽然端起了手边的茶杯，走到我面前。“嫂子，你心里有怨，我可以理解。”“但是，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说完，她将手里的茶尽数朝我泼了过来！

“妈！”顾语尖叫一声，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她被激怒了。她猛地上前，一把将面前的林晚秋狠狠推了出去！林晚秋惊呼一声，柔弱地向后倒去。正在这时，一道含着暴怒的男声响起。“顾语！你干什么！”顾彦廷不知何时出现在餐厅门口。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正好将摇摇欲坠的林晚秋一把搂进怀里。“晚秋！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他看都没看我脸上的狼狈，只看到林晚秋受了委屈。然后，他转过头，扬起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顾语的脸上。“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动她！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他怒吼道，双眼猩红。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冷静和克制，在看到女儿脸上那道清晰的五指印时，瞬间崩塌。我疯了一样冲上前，